從第一輪企業承包結束,到第二輪滾動承包開始。這一樁樁、一件件、一幕幕,就像過電影似的,在山娃的腦海裡來回翻滾,三年多的企業打拚,就像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塑料廠就像自己的孩子,由小到大,由弱到強,一點一滴,嘔心瀝血,他真的是放不下,離不開了。無論是個人的社會地位,還是自己的人生價值,無論是家庭的需要,還是個人的經濟收入,都離不開塑料廠的供養,真好像你培養了孩子,孩子又反過來回報與你……
想到這裡,山娃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個人的社會地位?從一個不起眼的科員,到現在縣裡人人都喊一聲“趙廠長”;人生價值?看著廠子一天天紅火,工人臉上有了笑容,這比在機關裡寫多少報告都實在;家裡的日子?妻子再也不用為柴米油鹽發愁,不都是塑料廠給的嗎?
他狠狠吸了口煙,煙霧在肺裡打了個轉,又緩緩吐出來,模糊了眼前的景象。曹廠長還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他,額頭上的皺紋裡全是希望和期待。
山娃掐滅煙蒂,煙蒂在煙灰缸裡轉了幾圈,發出細微的聲響。他抬起頭,眼神裡的猶豫像被風吹散的霧,隻剩下一臉的堅定,他想到這裡表態說道:
“那好吧!聽人勸吃飽飯!”
曹廠長聽了他的表態,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像突然被點燃的燈。山娃注視著他的眼睛,又繼續說:
“不論是何主任的分析和建議,還是您對我的信任,我都感覺到了。”
山娃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然後鏗鏘有力,一字一板地對曹廠長說:
“看起來!今後我還是要留在企業裡繼續努力奮鬥,這也是我的唯一出路。想想一路打拚過來,沒有回頭路,隻能一路前行。
我前思後想,下定了決心,那就把我的人事檔案和工資關係,調入興隆縣塑料廠,成為一名正式的、名正言順的副廠長吧!”
“哈哈哈!哈哈哈!”曹廠長猛地一拍大腿,哈哈的大笑聲,震得窗戶都嗡嗡作響,他一把抱住山娃,力氣大得幾乎要把山娃勒斷氣似的,激動地大聲說道:
“嗯嗯!你這樣想就對了嘛!關係過來了,名正言順,再也不是小三了,成為了名副其實‘正宮娘娘’,塑料廠的二把手,第一副廠長!”
他鬆開山娃,背著手在辦公室裡踱了兩圈,又停下來,拍著胸脯保證道:
“今後塑料廠隻要有一口吃的,就有你我各一半!誰也彆想多占便宜。咱倆就是那比肩親兄弟,事業上的好夥伴!”
窗外的陽光正好,透過樹葉的縫隙,在曹廠長和山娃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遠處的車間裡傳來機器的轟鳴聲,像是在為這個決定歡呼和呐喊。
1991年5月1日,五一國際勞動節那天,天高雲淡。趙山娃拿著《調令》,走進了興隆縣塑料廠的大門。陽光灑在廠區的水泥地上,亮得晃眼,新掛的“副廠長辦公室”牌子在陽光下閃著光輝。
他站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空氣裡似乎都飄著塑料和橡膠的味道,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屬於奮鬥和希望的味道。從今天起,他就是這家二輕工業企業名副其實的領導乾部了,副廠級工資待遇,更重要的是,他要和這個“孩子”一起,接著往前闖了。
五月底的風已經帶來了燥熱,傍晚的霞光把紅光家屬院外的楊柳樹染得金紅。山娃剛從廠裡下班回到家裡,手裡還攥著那張被揉皺的成本核算表——這月送出去的“樣品鞋”又比上月多了上百雙,核算表上成本升高的紅數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爸爸!”小美美背著花書包從屋裡蹦出來,羊角辮上的粉色蝴蝶結隨著她的動作晃悠,“我們班主任王老師讓我問您個事!”
山娃把核算表往褲兜裡塞了塞,蹲下身摸了摸女兒汗津津的額頭,驚異的問道:
“什麼事呀?小美美今天得小紅花了沒有啊?”
“得了得了!”小美美獻寶似的、把胸前的小紅花,往他眼前湊了湊,隨即又神秘兮兮地拽住他的衣角說:
“王老師說,六一兒童節要到啦……她們校長說,讓您給學校所有老師都捐一雙牛津革涼鞋試穿呢。”
她仰著小臉,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葡萄,補充又說:
“王老師說您廠裡的涼鞋又軟又結實,老師們都想試試穿穿!要一百多雙呢!”
山娃臉上的笑僵了僵。他知道女兒學校的老師——去年小美美剛上一年級,班主任教算術的王老師總誇她作業寫得好,他還琢磨著:到了六一兒童節,該送點什麼禮物給老師好呢?
可是,他和曹廠長說了,卻被曹廠長攔住說:
“你可彆單獨送禮物,容易讓人說閒話。等到六一兒童節再說吧!”
可這一百多雙……他望著女兒期待的眼神,喉結滾了滾,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總不能在孩子麵前說“不行”吧?
他強顏歡笑,對女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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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他捏了捏女兒的小臉蛋,聲音放得很溫柔,補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