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們老師寫個單子,寫上誰要男款誰要女款,鞋碼是多少。等爸爸明天給王老師把涼鞋送過去。”
“爸爸你真好!”小美美在他臉上“吧唧”親了口,蹦蹦跳跳地往隔壁的學校裡跑,回頭和爸爸山娃做了一個鬼臉,笑嗬嗬地說:
“嗬嗬!我現在就去告訴王老師!”
山娃看著她的背影,慢慢直起身,兜裡的核算表像塊烙鐵。他轉身騎上自行車就往廠裡走,給剛下班在廚房做飯的妻子榮榮,甩下了一句話:
“晚飯你和孩子與母親先吃吧!給我留點就行了。我去廠裡找曹廠長商量點事,晚點回來再吃。”
晚霞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路邊的野草被曬得蔫蔫的,連風都帶著股焦灼的味道。
曹廠長的辦公室還亮著燈。老曹正對著一摞批條歎氣,見山娃進來,指了指辦公桌旁邊的沙發,讓他坐下,然後沉聲說:
“我剛想找你呢,你就回來了!穿涼鞋的季節到了,交警大隊的李隊長剛才來電話,說他們夏天執勤站馬路,鞋磨得快,風吹日曬的很辛苦,想給大家搞點福利,讓再送百八十雙的樣品鞋過去——去年送的那種牛津革涼鞋,大家都說:‘穿著不錯很舒服’。”
山娃剛坐在沙發上,聽到了曹廠長的話,心裡“咯噔”一下,猶豫了片刻,頓了頓,還是向曹廠長彙報了,把女兒剛才在家裡和自己說,學校老師要過六一兒童節,讓我們工廠捐贈一百多雙樣品鞋。
曹廠長聽了山娃的彙報,眨了眨雙眸,毫不猶豫的說:
“那就送吧!過節了,給不了孩子們禮物,變相的送給老師,讓老師多照看我們廠上學的孩子也是一樣啊。”
曹廠長揉了揉眉心,眼底的紅血絲比昨天更重了,又繼續說:
“咱們廠在一小上學的孩子少說也有十多個。美美她們班主任王老師,不還總幫著照看孩子嗎?放學晚了,是她把孩子領到辦公室寫作業。不給老師送,回頭孩子在學校受委屈怎麼辦呢……”他往窗外瞥了眼,廠裡的倉庫還亮著燈,保管員老李正蹲在地上點“樣品鞋”的數量。
山娃輕嗯著,點了點頭,表示認同了曹廠長說的話有道理。哪哪兒都有人情在,哪裡都需要打點表示,可是,就怕積少成多,廠裡的虧空也會越來越大呀。
曹廠長捏著批條的手頓了頓,半晌才鬆開,指縫裡夾著的紙條飄落在桌上——是交通局上午剛送來的,要五十雙“給養路段工人當勞保鞋”。
山娃看到了飄落在桌上的交通局要涼鞋的批條,沒說話。但心裡暗想:可這一雙雙送下去,賬本上的成本卻像漲水似的往上躥——上周財務報數,光“樣品鞋攤銷”的成本就占了總成本的5,那可是擠占了純利潤啊!。
他倆正在悶著發愁,門被推開了,汽車隊的佟百優隊長闖了進來,臉膛黑紅,額頭上的汗珠順著皺紋往下淌,向曹廠長請示道:
“曹廠長!縣交警大隊那邊,不單單是李隊長要給站馬路執勤的……”他喘了口氣,“每年這時候都得送樣品鞋維護關係,不然車隊的車跑運輸,指不定哪天就被罰款扣車。今年至少也得再送百八十雙,送給頭頭腦腦的和大隊坐辦公室的警員。”
曹廠長閉了閉眼,從抽屜裡摸出印著“審批專用”的紅筆,在佟百優遞來的單子上“唰唰”簽了字,一臉無奈的說:
“給吧給吧!咱們廠大車小車十幾輛,跑縣城到省城的線,哪回不得過他們的關卡?去年老周開貨車拉原料,就因為後尾燈有點暗,被攔下罰了兩百——送雙鞋才多少錢?”
佟百優拿著批條走了,辦公室裡又靜下來。窗外的夜漸漸深了,遠處傳來幾聲狗吠,倉庫那邊的燈還亮著,隱約能看見老李搬著樣品鞋的影子。
“這日子沒法過了。”曹廠長突然冒出一句,把筆往桌上一扔,
“昨天工行的信貸科李科長還說,他們科裡女同誌多,要十幾雙彩02女涼鞋。我能說不行?貸款還押在他的手裡呢。”
山娃望著桌上越堆越高的批條,心裡像堵了團棉絮。他想起庫房裡那些剛入庫的原材料牛津革——昨天進貨時,供應商還說“原材料每一米又漲了兩毛”,可送出去的牛津革涼鞋卻一分錢也漲不了價。
山娃看了看天色已晚,對曹廠長愁眉不展的說:
“天已不早,我們該回去了。這樣大撒鷹批條白送禮品鞋、樣品鞋終究不是個事,得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不得罪傷人,又不再升高成本,降低利潤。”
曹廠長聽了,眉頭緊鎖,悻悻地說:
“哪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呀?這幾年咱們廠不都是這樣送禮品鞋、送樣品鞋,這樣過來的嗎?都習慣成自然了,不好改變!考慮考慮再說吧。”
說著,他關好了門窗,鎖好了辦公室的門,山娃和曹廠長一起走出了辦公樓,各自騎著自行車返回了家。
接下來的日子,天一天比一天熱。太陽把柏油路曬得發軟,廠裡的涼鞋成了“硬通貨”。公安局的人來了,說“辦案跑得多,鞋磨得快”,要了三十雙;過了幾天,稅務局的人來了,拿著張名單,說是“給科室裡的人發防暑用品”,要了五十雙;又過了幾天,連縣委辦都派人來,說“領導下鄉調研,路不好走,要幾雙耐磨的涼鞋”,指名要男款42碼的三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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