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行軍的隊伍曆經波折,終於抵達鈺門關下,那巍峨卻滿是瘡痍的城門在風沙彌漫中若隱若現,恰似一位飽經滄桑、堅守殘軀的衛士。城樓上,僅有寥寥數位守軍,他們身形單薄,被塞外的勁風雕琢得麵龐黝黑、皮膚乾裂,破舊的鎧甲鬆鬆垮垮地掛在身體上,透著戍邊日子裡無儘的艱辛與寂寥。
在鈺門關上。在了望的哨兵李四,在城樓上已堅守了好幾個時辰,塞外的風像發了狂的野獸,裹挾著沙礫,沒頭沒腦地撲打過來,直把他雕琢成一尊形容枯槁、滿身滄桑的“沙塑”。他百無聊賴地倚著城垛,那姿勢仿佛已和這斑駁冰冷的城牆融為一體,許久未曾挪動分毫。
雙眼被風沙迷得酸澀不堪,淚水源源不斷地湧出,卻又瞬間被吹乾,隻餘下灼痛與乾澀。他抬手用力揉著,邊揉邊在嘴裡咒罵著這惱人的風沙,視線被漫天沙塵攪得一片混沌,模模糊糊瞧見遠方沙塵滾滾湧動,隻當是又一輪尋常風沙來襲,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依舊軟綿綿地靠著,滿心盼著這枯燥乏味的值守能早點結束。
恰在此時,負責傳遞軍情的通信兵王五,如一陣旋風般小跑著衝進城樓,人還立足未穩,那大嗓門就先吼開了:“李四,快醒醒,瞧瞧去!來的好像是咱以前守西城門的趙守將啊!那外貌,看著忒像!”
這一嗓子,恰似一記響雷,猛地炸醒了李四,他“嗖”地一下站直身子,探出腦袋,脖子伸得老長,使勁往遠方眺望。奈何那風沙跟密不透風的帷幕似的,遮天蔽日,旗幟在裡頭若隱若現,上頭的字樣似被施了障眼法,根本辨不清楚。
李四眉頭擰成個大疙瘩,滿臉寫著狐疑,扯著嗓子衝王五嚷道:“你可彆滿嘴跑火車,在這風沙裡頭,保不準把啥影子都看成熟人了,萬一認錯,咱可就鬨笑話了。”
王五急得滿臉通紅,像隻熱鍋上的螞蟻,一把攥住李四的胳膊,手臂用力朝城外揮舞,邊指邊喊:“我能含糊這事?剛剛出去捉兔子,我看到有一群士兵朝這裡趕來。我擱那兒盯了老半天了,雖說影影綽綽的,我也沒有看清,就看了個大概,就趕緊跑回來了。說不定真是趙守將呢。等靠近點你就再仔細瞅瞅唄!”
李四被說得心裡也打起了鼓,趕忙重新凝神定睛,雙手高高舉在眉前,試圖擋住些風沙,眼睛瞪得滾圓,活像兩顆銅鈴。隨著那沙塵逐漸迫近,似乎還真的有一列人馬正向著西門走了過來,飄揚旗幟上模糊的字樣慢慢勾勒出形狀,仿若沉睡許久的記憶被一隻無形的手悄然喚醒。他先是一愣,整個人像被定住了似的,緊接著渾身像通了電流,猛地一個激靈,瞬間瞪大了眼眸,臉上滿是震驚與狂喜,嘴裡喃喃自語道:“哎呀媽呀,還真是趙守將呐!”
像是生怕看錯,他又狠狠揉了揉眼睛,再三確認後,興奮得整張臉漲得通紅發紫,脖子上青筋根根暴起,扯著那已然沙啞得像破鑼般的嗓子,聲嘶力竭地高呼:“是趙守將!兄弟們,趙守將他們回來了!”那喊聲因激動過度而破了音,尖銳且高亢,帶著幾分喜出望外的顫栗,在城樓上悠悠回蕩,驚飛了牆角避風的幾隻寒鴉,它們撲棱著烏黑的翅膀,慌慌張張地向著遠方飛去,似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喧鬨攪擾得六神無主。
趙宇在城下,正指揮著隊伍稍作休整,聞聲仰頭張望,瞧見城樓上那探頭探腦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嘴角上揚,露出一抹久彆重逢的笑意,高聲回應道:“樓上那探頭探腦的那家夥,是不是鹿人村的李四兄弟啊,許久不見,彆來無恙啊!你這嗓子,還是這般中氣十足,一喊起來,半個關城都得震三震呐!”
李四咧開嘴,雙手攏在嘴邊,做成個簡易喇叭狀,扯著嗓子大聲回道:“趙守將,可把您盼壞嘍!您那一走,咱這西城門好像都少了主心骨,我們可是天天盼星星盼月亮,想著怕是再也沒機會碰麵咯。如今您怎麼回來了,回來好啊,鈺門關又要像從前那般,有樂看咯!”
趙宇微微仰頭,風沙肆意撲打在臉上,往昔守西城門的崢嶸歲月如洶湧潮水般在腦海中翻湧,感慨萬千,聲音沉穩有力地喊道:“是啊,離開這些年,我這心裡頭老惦記著咱這鈺門關,惦記著一起守西城門的兄弟們。這一路回來,瞅見周邊還是老樣子,風沙還這麼大,就曉得你們在這沒少遭罪受苦。”
李四眼眶泛紅,淚水在裡頭直打轉,聲音帶著些許哽咽,顫巍巍地說道:“守關嘛,遭罪是家常便飯,可咱心裡頭有念想,盼著能再跟著您把這西城門守得固若金湯。您快些進城,兄弟們都憋了一肚子話,盼著跟您好好嘮嘮,分享分享這些年的酸甜苦辣呢!”
此刻,城門緩緩開啟,“吱呀——”聲仿若遲暮老人沉重的歎息,打破了關前長久的死寂,眾人滿懷期待,熱切的目光聚焦在城門處,一場闊彆已久的重逢大戲,在這風沙彌漫的鈺門關前,徐徐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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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先衝出來的是一個大漢,趙宇一看到這個人,直接下了馬,激動的衝等向那個人。
“劉——三——刀!”他朝著那人喊道。
那人聽到這三個字,瞬間就身子一顫抖,也回應著趙宇,語氣裡帶著些哭腔:“趙。。趙將軍,是我,是我,是我劉三刀啊!”
之所以被稱作“劉三刀”,還得從多年前一場遭遇戰說起。那時的他,青澀稚嫩卻滿腔熱血,初入軍營不久便隨隊出征迎擊金人蠻夷突襲。戰場上,硝煙彌漫、喊殺震天,敵我雙方短兵相接、混戰一團。
劉三刀手持長刀,奮勇拚殺,可初臨如此血腥陣仗,緊張與恐懼如潮水般將他淹沒,手中動作不免慌亂。關鍵時刻,他被三個金人士兵前後夾擊,性命危在旦夕,生死一線間,他心一橫、眼一瞪,牙關緊咬,手中長刀像是被注入了無儘力量,施展出拚命三招。第一刀,以巧勁撥開正麵襲來的長槍,側身閃過淩厲一擊;第二刀,借力轉身,反手一記橫劈,砍中側邊敵人的手臂,讓其武器落地、慘叫連連;第三刀,更是孤注一擲,合身向前,刀刃直直刺入後方蠻夷的胸膛,噴湧而出的鮮血濺滿他的麵龐,那溫熱且刺鼻的血腥味讓他瞬間清醒,也憑借這果敢三刀,他不僅成功自救,還震懾住周遭敵軍,為己方贏得轉機,自此,“劉三刀”的名號便在軍中傳開,帶著幾分英勇無畏,也藏著初涉生死時的果敢決絕。
如今的他,身形高大卻略顯佝僂,長期塞外戍邊的艱苦生活,風沙侵蝕、日夜操勞,讓他的脊背過早地彎曲,像一棵被狂風常年吹壓的枯樹。麵龐被曬得黝黑發亮,一道道深刻的皺紋如同乾裂的河床,縱橫交錯,唯有那雙眼,在見到趙宇的刹那,仿若被點燃的燭火,迸射出驚人的光亮。往昔戰場上,他曆經大小戰事無數,雖說不再是當初那個毛頭小子,卻依舊秉持著那股子不服輸的勁頭,每戰必身先士卒,手中長刀依舊鋒利,隻是刀身多了無數缺口與劃痕,那是歲月與戰火共同鐫刻的印記。
此刻,他一路小跑至趙宇身前,腳步急切卻因久未活動而略顯蹣跚,揚起一片塵土。待近了,雙手一把緊緊握住趙宇的手臂,那雙手粗糙得如同砂紙,布滿老繭與乾裂傷口,微微顫抖著,嘴唇囁嚅,眼角泛紅,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趙大哥,真的是你啊,咱在這天天盼著,想著怕是再也沒機會碰麵咯。”聲音帶著些微的哽咽,像是積攢了多年的委屈與思念,在這一刻決堤。
趙宇亦是心潮澎湃,眼眶瞬間濕潤,視線模糊中,往昔並肩作戰的畫麵如走馬燈般在眼前閃現。他用力回握住劉三刀的手,手上勁道不減當年,仿佛要通過這一握,將彼此分隔歲月裡缺失的力量傳遞回去,“三刀啊,咱這不是回來了嘛,瞧你,還是老樣子,看著結實,實則這些年吃苦頭了吧?”說著,抬手輕輕拍了拍劉三刀的肩膀,那一下下拍擊,滿是關切與心疼,拍在肩頭,卻似落在對方心坎上,暖了那被風沙吹冷多年的心。
劉三刀忙不迭地搖頭,又趕忙點頭,抬手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眼角的淚,吸了吸鼻子,“苦是苦了些,可咱守著這關,心裡就有底。你不知道,這幾年,雖說沒大戰事,可小股蠻夷時不時來騷擾,每次警報一響,咱這心就提到嗓子眼,深怕一個不小心,讓他們鑽了空子,辜負了朝廷的信任呐。”說著,眼神不自覺地望向遠處那片荒蕪的戈壁,似能看到過往那些驚心動魄的場景。
趙宇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神色凝重,微微點頭,“咱守的是國門,責任重如泰山,一絲一毫都馬虎不得。”語氣裡滿是對這份職責的敬重與擔當。
緊跟其後的是許三,身形佝僂得更為厲害,長期蜷縮在簡陋營帳、彎腰處理瑣碎軍務,讓他的背仿若一張拉滿卻再也彈不回的網。他原是擅長擺弄些小暗器的,雖說技藝不算絕頂高超,卻也能在混戰中瞅準時機,出其不意地擲出飛鏢,助戰友擺脫險境。他幾步上前,腳步匆匆卻透著幾分急切,一把拉住老孫的胳膊,那胳膊同樣乾瘦卻結實,臉上堆滿笑意,眼角的魚尾紋擠成深深褶子,仿若乾裂土地上的溝壑。
“老孫呐,你也回來了,我就說那個小矮個子是誰,湊近一看,除了你還有誰呢,哈哈哈哈哈。
還記不記得了,有幾次我那幾枚飛鏢差點沒了,心慌得厲害,要不是你在旁,我怕是早折裡頭了。”
老孫撓撓頭,臉上也泛起笑意,抬手撓著後腦勺,那動作帶著質樸的憨氣,“老許三,你還活著呢。這咋能忘,你那手,關鍵時刻還是穩得住,雖說鏢沒幾個,可都紮在點子上,把敵人嚇得一愣一愣的,這次回來,咱哥倆還還得相互照應著,有你這一手暗器,咱應對危險也多份底氣。”
說著,還用力拍了拍許三的手背,兩人相視大笑,隻是那笑聲裡,既有重逢的喜悅,也有對往昔艱難歲月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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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陳這邊,也被幾個舊相識圍了起來,其中有個叫張福的,樸實憨厚模樣,身形敦實,如同厚實的土坯,是多年負責軍中瑣碎雜務,諸如修補營帳、搬運糧草、照料傷病。他輕拍老陳的肩膀,咧嘴露出一口被煙熏黃的牙,臉上笑意真摯,像冬日暖陽,“老陳啊,你一走,我這後備營裡感覺空落落的,少了你咋咋呼呼的勁兒,現在可算熱鬨了。”
老陳佯裝生氣,皺起眉頭,瞪大了眼睛,作勢要打張福,手揚在半空,卻輕輕落下,“你這話說的,我那是有乾勁兒,不像你,成天悶頭乾活,這次回來,可有得忙咯,得把咱這關再拾掇拾掇啊,可彆偷懶。”
雖是這般打趣,可彼此眼中的欣喜與親切溢於言表,仿佛歲月從未在他們心間劃下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