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陽光灑在桃城外的梯田上,金黃的稻浪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整齊的稻茬。農人們彎腰撿拾著散落的稻穗,孩童們挎著竹籃跟在後麵,連一粒穀子都不肯放過。
“李阿公,您家今年這稻子沉得很啊!”周桐蹲在田壟邊,抓起一把剛脫粒的稻穀掂了掂,指尖搓開穀殼,露出飽滿的米粒,“灌漿足,沒空殼——少說畝產三石半!”
老農笑得皺紋擠成了一朵花:“托大人的福!您推廣的堆肥法子真管用,連坡地都肥得流油!”
周桐拍了拍手上的稻灰,轉頭對杜衡道:“記下來——李家坡的梯田,明年優先發新稻種。”
杜衡筆尖一頓,猶豫道:“大人,新種隻剩兩百斤,怕是……”
“緊著最肥的田種。”周桐打斷他,“種子越種越精,若撒去薄田,白糟蹋了。”
縣衙後院的糧倉早已清空消毒,青磚地麵潑了濃醋,牆縫用石灰混著碎瓷片填實。周桐舉著火把鑽進倉廩,手指抹過梁柱,湊近嗅了嗅:“樟腦粉撒夠了?”
“按你說的,梁上吊了藥包,牆角埋了硫磺。”趙德柱扛著一麻袋稻穀跟進來,鎧甲上沾滿草屑,“老鼠洞全用鐵水澆死了,連螞蟻都爬不進!”
周桐踹了踹牆根新砌的磚:“通風口加鐵網了?”
“加了雙層!”萬科從糧堆後探出頭,手裡還拎著隻吱哇亂叫的田鼠,“您看,這畜生想鑽網眼,卡得直翻白眼!”
身後的杜衡捧著賬冊念道:“今歲共收稅糧六千四百石,其中兩千石抵作軍餉,餘下的按《周官》舊法分儲——”
防潮:倉底墊三尺高的鬆木龍骨,鋪竹席再覆油布,稻穀堆成壟,中間插空心竹竿透氣。
防黴:每百石混一鬥生石灰,新糧入倉前必曝曬三日,咬一粒嘎嘣響才算乾透。
防火:水缸沿牆擺滿,沙袋堆成小山,更夫每夜三查火燭——抓到煙頭的罰去掏一個月糞坑。
周桐抓起把穀子揚了揚,聽著嘩啦啦的脆響點頭:“曬得不錯。”突然瞥見角落幾個麻袋,臉色一沉,“這堆怎麼結塊了?”
小桃竄出來舉手:“是北坡村的!他們裡正非說陰乾也行,結果……”
“嗬,陰乾?”周桐掰開一塊發綠的黴糧,碾出絲狀菌斑,“告訴那老頭,要麼補交三成糧,要麼明年全村領黴米煮粥——自己選!”
糧政無小事,一粒黴糧能爛一倉。)
夜深人靜時,周桐帶著徐巧摸進祠堂地窖。火把照亮幾十口陶缸,缸口蠟封上還按著血指印。
“賬麵上六千石,實際藏了八百石備荒。”周桐敲了敲缸壁,“位置隻告訴你們倆——杜衡記賬用暗碼,小桃管鑰匙。”
徐巧突然按住他手腕:“那三缸為什麼單獨標記?”
“聰明。”周桐咧嘴一笑,“那是‘種糧’,摻了砒霜的——誰敢動,毒不死也得脫層皮!”
徐巧望著那幾缸摻了砒霜的種糧,眉頭微蹙:“桐哥哥,這樣……會不會太狠了些?”
周桐搖頭,指尖輕輕敲了敲陶缸,發出沉悶的聲響:“巧兒,這些防的不是咱們桃城的百姓。”
他目光沉了沉,低聲道,“去年北邊鬨饑荒,流民易子而食的事還少嗎?若是餓紅了眼的外來人闖進來,這一倉糧食就是催命符。”
他抓起一把稻穀,任由金黃的穀粒從指縫間滑落:“咱們的人能吃飽,自然不會犯險。但亂世裡,糧比命重——這些手段,防的是萬一。”
徐巧沉默片刻,輕歎一聲:“是我婦人之仁了。”
周桐笑著捏了捏她的指尖:“不是仁不仁的事。秋收是百姓一年的指望,若因儲糧不當出了紕漏——”他眯起眼,“黴了糧,餓死人;著了火,燒乾淨;遭了賊,亂民心。哪一樁都不是小事。”
糧倉穩,民心才穩。)
小桃踮腳給最後一扇倉門掛上銅鎖,轉頭眨巴著眼:“少爺,封完倉還要做什麼呀?”
周桐從袖中抽出一卷黃麻紙,朗聲道:“聽好了——封倉之後,五日內需做完三件事!”
每日早晚各查一次倉頂瓦縫,防雀鳥啄洞;
牆角水缸每日換清水,既防火又驗毒若有人投毒,魚先死);
更夫敲梆時不光數時辰,還得聽倉內回聲——糧堆若塌,聲響發悶。
他從手裡出兩本賬——明賬記“六千四百石”送州府備案,暗賬記“七千二百石”藏於縣衙密格;
每倉分“上中下”三層抽樣,穀堆插三根空心竹竿,每隔十日抽檢底層是否返潮。
殺一頭黑毛豬祭倉神,豬血塗倉門四角驅邪;
這個是沒辦法的,封建迷信的社會隻有這樣才能籠絡民心。
全衙上下吃頓“封倉飯”,席上必有新米蒸的“倉團”——糯米包紅豆餡,寓意“紅火飽滿”。
小桃聽得兩眼放光,聽到最後一句時直接蹦起來:“好耶!吃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