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微微掀開衣襟,露出腰間一枚青銅官印,印紋正是周桐之前交托的樣式。周桐恍然大悟,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原來是掌櫃的。走吧,借一步說話。\"
商人引著周桐拐進旁邊一家茶館,一路無話。兩人在二樓雅間坐下,店小二剛要進來添茶,就被商人揮手打發了。
周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掃過屏風後的陰影:\"你是領頭的?\"
商人欠了欠身:\"在下隻是副手。\"
\"副手?\"周桐輕笑,\"那你們這警惕性倒是不錯。隻是——\"他話鋒一轉,\"怎麼讓自己人被我的人逮到了?\"
商人麵露愧色:\"是屬下辦事不利,讓大人見笑了。\"
\"罷了。\"周桐擺手,直入正題,\"陛下除了讓你們監視,還有彆的任務?要不要我把琉璃方子先托你們帶回長陽?\"
商人搖頭:\"不必。我等職責隻是監視曹府往來人等,探查是否有可疑勢力滲透。至於方子,自有專人負責。\"
周桐了然,指尖在桌麵輕輕敲擊:\"既然如此,我倒有一事相托。曹大人近日會派人上京送信,你們能否暗中照拂一二?我總怕路上出些意外。\"
商人聞言一愣,下意識看向屏風後。周桐笑道:\"有話不妨直說,或者——你去問問裡麵的大人?\"
商人起身走到屏風後,低聲說了幾句。片刻後他退出來,神色有些為難:\"大人,我等隸屬影衛,未經上諭不得擅自調動。此事隻能先通報長陽,具體如何處置,還需等上麵示下。\"
他頓了頓,補充道,\"依屬下看,大人最好還是派自己人護送,更為穩妥。\"
\"是我考慮不周了。\"周桐點頭,起身拱手,\"那我就不打擾了。府中之事,你們如實上報即可。\"
他話鋒微頓,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對了,先前我手下誤傷了你們的人,這事就不必寫進卷宗了吧?畢竟都是為陛下辦事,真要較起真來,你們辦事不力的罪名怕是也跑不掉。\"
商人一怔,隨即苦笑:\"大人說的是。
周桐起身,朝著屏風方向拱手一禮。屏風後隱約可見人影晃動,似乎也回了一禮。
走到門口時,周桐突然停下腳步。守在門邊的影衛身著普通家仆裝束,腰間卻隱約可見一枚銅牌輪廓。周桐朝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那影衛明顯一怔,隨即恭敬拱手。
\"嗯。\"周桐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邁步離去。
待周桐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樓梯儘頭,雅間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商人打扮的副手連忙起身退到一旁,屏風後轉出一位身著灰布長衫的中年文士,麵容普通得扔進人堆就找不著。
\"大人...\"副手壓低聲音,\"那人認出您了?\"
守在門口的影衛——真正的領隊——此刻眉頭緊鎖,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方才被拍的肩膀:\"從未謀麵...但方才...\"
他腦海中飛速回放每一個細節:周桐那看似隨意的笑容,拍肩時恰到好處的力道,還有臨彆時那聲意味深長的\"嗯\"...
\"莫非...\"領隊突然倒吸一口涼氣,\"他早知我身份?\"
商人在一旁附和:\"大人,盧大人說過,周大人素來心思縝密,說不定早就通過我們的布防、行事風格推斷出您的身份了。他這是在敲打我們?還是在示好?\"
中年男子沉默著走到窗邊,望著周桐離去的方向,指尖在窗欞上輕輕敲擊。
\"不好說。\"他緩緩開口,\"若是敲打,未免太過輕描淡寫;若是示好,又何必用這種模棱兩可的方式......\"
中年文士接口道:\"會不會是他早就布了眼線,查清了我們的底細?那笑容是在暗示我們——他什麼都知道?\"
三人麵麵相覷,越想越覺得心驚。周桐這看似隨意的一個動作、一個笑容,竟像一塊石頭投入水中,在他們心裡漾開無數猜測的漣漪。
而此時的周桐,早已走出茶館,正慢悠悠地往曹府晃去。
他哪裡知道什麼領隊?剛才那笑容不過是覺得那影衛緊繃的樣子有趣,拍肩膀也隻是隨手為之——就像小時候在村裡拍夥伴的後背打招呼一樣自然。
至於那聲\"嗯\",純粹是走得急了,隨口應了一聲而已。
要是知道身後三人正為這無意之舉掀起一場頭腦風暴,周桐怕是要笑出聲來。
他不過是前世看了幾本講權謀的小說,覺得\"留白\"比\"說透\"更有意思罷了。這些影衛天天活在猜忌裡,自然會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
\"讓他們猜去吧。\"周桐哼著小曲,踢了踢路邊的小石子,\"反正猜來猜去,也猜不到我隻是覺得那人站姿太死板,想逗逗他而已。\"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更長,曹府的朱漆大門已經近在眼前,而那間茶館裡的三人,怕是還要為這\"模棱兩可的信號\"琢磨上大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