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漸開。出乎周桐意料,沈懷民的棋風並非他想象中的淩厲霸道,反而異常沉穩厚重,步步為營,注重實地和根基,與周桐習慣的、帶著穿越者視角的“大局觀”加“局部計算力”的穩健風格竟有幾分相似。
兩人落子都不快,卻暗藏機鋒。沈懷民擅長布設陷阱,誘敵深入;而周桐則憑借超強的計算力,總能提前洞悉,在陷阱邊緣巧妙避開,同時不忘經營自己的地盤。
一時間,棋盤上黑白交錯,看似平靜,實則角力無聲,都在耐心地爭奪著每一寸“疆土”圍棋術語中的“目”,即所圍控的地盤大小,最終決定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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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局終了,兩人各自提掉對方的死子。粗看之下,黑白勢力犬牙交錯,難分軒輊。細細數目計算各自圍成的空點和提掉的子數),最終沈懷民的白棋以三子之優勝出。
沈懷民拈起一顆被提掉的黑子,在指間把玩,目光落在周桐臉上,帶著探究:“周縣令下棋的風格,倒是與孤初見你時,印象中那個在桃城書房敢與孤論道、鋒芒內蘊的周桐相去甚遠。”
他指的是最初那個還有些“愣頭青”氣息、敢於直抒己見的周桐。
周桐正低頭收拾著棋盤邊緣散落的棋子,聞言動作不停,語氣平靜無波:“殿下說笑了,下官一直就是這個性子。棋如人生,步步為營,求個安穩罷了。”他抬起頭,扯出一個坦然的笑容,還特意補充了一句:“殿下棋力高深,下官可沒敢放水。”
沈懷民被他這直白的話逗笑了,眼中銳利稍減:“孤自然知曉。你落子時的眼神,專注沉穩,做不得假。”他示意周桐清空棋盤,“再來一局?”
“是。”周桐應道,兩人重新落座,分揀棋子。
第二局開始,氣氛似乎比第一局更沉凝。沈懷民執白先行,落下一子後,狀似隨意地開口,聲音不高,卻直指核心:“周縣令,可想好隨孤回長陽之後,要如何應對了?”
周桐捏著黑棋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嗒”的一聲,黑子落在左下角小目位置,聲音平穩:“回殿下,下官愚鈍,隻想著去長陽聆聽聖訓,學習為官之道,為陛下、為朝廷、為百姓儘忠職守。”
回答得滴水不漏,官腔十足。
沈懷民落下一子,步步緊逼:“你隨孤一同回去,長陽城裡那些眼睛,那些心思各異的人,會怎麼想?孤帶著戚薇一同出京,縱使再隱秘,也難保風聲不走漏。他們……又會怎麼想?”
他目光如炬,直視周桐,“你與他們夫婦,在那些人眼中,便已打上了‘孤黨’的烙印。”
周桐沉默片刻,黑子再次落下,這次沒有回答沈懷民的問題,反而抬起眼,目光沉靜地反問:“那殿下呢?您帶著公主殿下回去,又將如何自處?又該如何應對?”
這一問,帶著試探,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他深知眼前這位皇子麵臨的,是比他艱難百倍的困局。
沈懷民顯然沒料到周桐會如此直接地反問自己。他微微一怔,隨即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弧度,那弧度裡夾雜著無奈與一絲迷茫:“孤……孤也不知道。”
這坦誠的無力感,出現在一向沉穩自信的大皇子身上,顯得格外沉重。他頓了頓,目光投向窗欞縫隙透出的、沈戚薇房間的微光,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近乎執拗的純粹:“孤想要的……從來都很簡單。能與戚薇在一起,便夠了。”
“嗒!”
周桐手中的黑子落在棋盤上,發出比平時略重的一聲脆響。他內心瞬間被無數彈幕刷屏:【大哥!您這願望也太……太驚世駭俗了吧?!倫理綱常啊!您是一點沒考慮自己生在哪家嗎?!普通氏族出這種事都要被沉塘除名的,您可是皇家!天家威嚴啊哥哥!】
但他麵上控製得極好,隻是眼睫低垂,遮掩住那一閃而過的震驚,語氣依舊平淡,仿佛隻是順著話頭詢問:“那殿下……可知要為此,麵臨些什麼嗎?”這話問得含蓄,卻直指核心——代價。
沈懷民的目光從窗外收回,重新聚焦在周桐臉上,眼神銳利如刀鋒刮過:“自然知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明槍暗箭,人心鬼蜮。”
每一個詞都帶著沉甸甸的血腥氣。他話鋒一轉,帶著一種冰冷的審視和試探:“那麼,周縣令,若有人……想拆散你與徐夫人呢?你會如何?”
周桐沒有立刻回答。他拈起一顆黑子,指腹感受著石子的粗糲冰涼,目光落在棋盤上縱橫交錯的紋路上,仿佛那裡有他走過的路,淌過的血。半晌,他緩緩落子,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磐石般的堅定和一絲令人心悸的寒意:
“下官……會不計任何代價和後果……”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出口,但那顆棋子落下的沉重力道,以及他微微繃緊的下頜線,已將未儘之意表達得淋漓儘致——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沈懷民順著周桐的目光,也再次望向廂房窗戶。窗紙上,隱約映出徐巧和沈戚薇相對而坐的剪影,似乎正在輕聲交談,偶爾能看到沈戚薇抬手比劃著什麼,徐巧則微微頷首,氣氛顯得寧靜而融洽。
看著那溫馨的剪影,沈懷民嘴角的苦澀漸漸化開,化作一絲複雜難明的微笑,帶著點同病相憐的意味:
“父皇說你與孤很像……看來,至少在這方麵,我們倒是想到一塊兒去了。”
他轉過頭,眼神帶著一絲玩味和審視,重新看向周桐,“不過啊,周桐,你還真是……敢說啊。”
周桐也收回目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略帶自嘲的平靜:“殿下謬讚。不過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沒什麼好再怕失去的了。”鈺門關的屍山血海,早已淬煉了他的心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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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死過一次了麼……”沈懷民低聲重複了一句,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白石棋子。他抬眼,看向周桐,臉上那點玩味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認真的探究,甚至帶著一絲尋求答案的迫切:
“那麼……如果你身處高位,手握重權,但你的父母,你的至親,你周圍所有的人,都視你的愛人為洪水猛獸,都想拆散你們,讓你‘迷途知返’,你……當如何?”
周桐的心猛地一沉。這個問題,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準地刺向了他一直刻意回避的核心——沈懷民現在的處境!他終於明白了對方反複試探、尋求共鳴的真正目的。
內心瞬間掀起驚濤駭浪:【大哥!這不一樣啊!我和巧兒最起碼沒有那該死的血緣倫常啊喂!你這是要逼我表態還是想找個精神盟友?】
沈懷民的目光緊緊鎖住他,平靜無波,卻帶著巨大的壓力,仿佛在無聲地催促:回答我!
周桐迎著他的目光,感覺後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沉默著,手指在棋盒裡緩緩撥動冰冷的石子。
時間仿佛凝固。幾息之後,他抬起眼,目光不再閃躲,直視著沈懷民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吐出幾個字,字字如冰珠落玉盤:
“隻有一句話:史書,向來是由勝者撰寫的。”
沈懷民捏著棋子的手,倏然停在了半空。
空氣仿佛瞬間被抽空,隻剩下棋子冰冷的觸感和那句石破天驚的話語在寂靜的庭院中回蕩。
沈懷民定定地看著周桐,眼神急劇變幻,先是驚愕,隨即是震動,接著是深沉的思索,最後,所有的情緒都沉澱下來,化為一種奇異的光芒,一種撥雲見日、豁然開朗的銳利光芒,在他眼底深處點燃。
他忽然笑了。
不是之前那種帶著疏離或苦澀的笑,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帶著棋逢對手的欣賞和某種決斷已定的暢快笑意。
“說得好。”他輕輕落下那顆懸停已久的白子,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從容,甚至帶著一絲棋局再開的興致,“周縣令,果然從未讓孤失望過。”
他指了指棋盤,語氣輕鬆:“來吧,該你落子了。”
然而,接下來的棋局,風雲突變!
沈懷民一改之前的沉穩厚重、步步為營。他手中的白棋仿佛瞬間注入了某種淩厲的靈魂,落子如風,攻勢如潮!
每一手都帶著強烈的目的性和侵略性,不再滿足於穩守地盤,而是主動出擊,悍然打入周桐黑棋看似穩固的陣營之中!
他放棄了部分邊角的實地,集中力量直插中腹要害,招招凶狠,步步緊逼,仿佛一條蟄伏的巨龍猛然昂首,要將所有阻礙它前行的藩籬衝撞得粉碎!
那棋盤之上,白浪滔天,帶著一股不惜代價也要撕開裂口、殺出血路的磅礴氣勢與冰冷決心!
周桐執黑的手微微一頓,感受到撲麵而來的凜冽殺伐之氣,心中凜然:【來了……這便是他選擇的答案嗎?以攻代守,以勝者的姿態……書寫一切?】
他深吸一口氣,凝神應對,黑棋如磐石,在驚濤駭浪中竭力穩住陣腳。
廂房內,沈戚薇似乎被窗外驟然激烈的落子聲驚動,再次悄悄推開一絲窗縫。
陰影下,她看到大哥沈懷民執棋的側臉,線條緊繃,眼神專注而銳利,那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帶著破釜沉舟般決絕的神情。而他對麵的周縣令,眉頭緊鎖,落子間也帶上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暮色,在棋盤無聲的廝殺中,愈發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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