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殿下。”孫浩抱拳應道,聲音乾脆利落,隨即轉身,對著看似無人的巷口方向打了個手勢。
幾乎是無聲無息地,二十餘名身著各色粗布短打、作普通腳夫或行商打扮的精壯漢子,牽著幾匹馬並兩輛外觀樸實無華但用料紮實的馬車,迅速而有序地出現在巷中。
他們動作乾練,步伐沉穩,腰間或袖中隱約可見硬物的輪廓,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一股無形的肅殺之氣彌漫開來,與剛才趙德柱等人的喧鬨形成鮮明對比。周桐注意到,其中幾人牽著的那幾匹馬,筋肉虯結,眼神炯炯,顯然都是百裡挑一的良駒。
沈懷民扶著沈戚薇上了其中一輛稍顯寬敞的馬車。沈戚薇臨上車前,還好奇地探頭看向周桐那輛“墨寶車”,又看看他騎在馬上,忍不住問道:“懷瑾弟弟,你怎麼不坐馬車呀?”
周桐笑了笑,指了指東城門方向:“馬上還得應付一下城門口的‘盛情’,坐車上不夠‘醒目’。等出了桃城地界,我再上去躲清閒。”他語氣輕鬆,帶著點調侃。
沈懷民也坐進馬車前,對周桐道:“懷瑾,你們跟在我們後麵即可。”
“明白。”周桐點頭。
沈懷民對孫浩示意了一下。孫浩會意,低聲下令:“出發!”兩名同樣作普通護衛打扮的騎手立刻策馬當先引路。沈家的馬車緩緩啟動,後麵跟著另一輛載著真真、愛愛和部分行李的馬車,以及那二十餘名沉默而警惕的“隨從”。周桐和老王駕著那輛散發著墨汁味的“墨寶車”緊隨其後,小十三騎馬護衛在車廂一側。
車隊駛出小巷,轉入桃城主街。
甫一上街,喧囂的聲浪便撲麵而來!街道兩旁早已擠滿了聞訊而來的百姓,人頭攢動,熱情洋溢。衙役們組成人牆,努力維持著秩序,攔阻著那些試圖衝上來塞雞蛋、瓜果、甚至還有活雞活鴨的鄉親。
“周大人!一路平安啊!”
“周大人!記得常回來看看!”
“周夫人!保重身體!”
“周大人!俺們等著您!”
呼喊聲此起彼伏,充滿了真摯的不舍。
馬車內,沈戚薇掀開車簾一角,看著窗外這比長陽城任何一次皇家出行都更顯熱烈和質樸的送彆場麵,驚歎道:“大哥,你看!懷瑾弟弟在桃城的聲望,真的……好高啊!”她的語氣充滿了新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
沈懷民目光平靜地掃過一張張熱切的麵孔,微微頷首:“嗯,民心所向,殊為不易。”他隨即低聲對侍立在車旁的孫浩道:“傳令,所有人,不得驅趕,不得傷及平民。”
“是!”孫浩低聲應命,迅速將指令傳遞下去。那些“隨從”們雖然依舊警惕,但身上的氣息明顯收斂了許多,隻是更加嚴密地注意著人群中的動向。
周桐騎在馬上,走在自家馬車旁,不斷地向兩側揮手致意:“好了好了!大家的心意我都收到了!都回去吧!好好過日子!該種地的種地,該做買賣的做買賣!等我回來,咱們桃城肯定更紅火!”他聲音清朗,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周大人放心!俺們一定好好乾!”
“周大人慢走!”
衙役們也跟著喊:“大人放心!桃城有我們呢!”
一路行來,道旁維持秩序的衙役們也都紛紛抱拳行禮,周桐一一笑著回應,叮囑幾句。這親切而熟悉的互動,更引得百姓們陣陣歡呼。
車隊終於抵達東城門。
眼前的景象,饒是周桐早有心理準備,也不禁微微動容。
城門洞下,杜衡身著主簿官服,趙德柱一身鋥亮的明光鎧雖然臉上淤青未消儘),陶明依舊那身洗得發白的老學究長衫,三人並肩而立。從城門內到城門外,道路兩側整齊地排列著兩列人馬:左邊是身著嶄新青色學子服的義學學生們,個個挺胸抬頭,神情莊重;右邊則是趙德柱麾下披甲執銳的士兵,隊列森嚴,肅然無聲。所有人,在周桐一行出現的那一刻,齊刷刷地躬身抱拳行禮。
“恭送周大人!”聲音整齊劃一,在城門洞內回蕩,帶著一股肅穆而真摯的力量。
這陣仗,可比之前那些“精神抖擻”的口號莊重太多了。周桐心中湧起一股暖流,眼眶也有些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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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勒住馬,目光掃過杜衡、趙德柱、陶明,還有那些年輕的學生和熟悉的士兵麵孔,朗聲道:“好!很好!這才像個樣子!”
他朝趙德柱豎起大拇指:“老趙!這次辦得漂亮!沒吹嗩呐,沒整那些花裡胡哨的,這才是咱們桃城軍民的體麵!”
趙德柱一聽周桐誇獎,尤其是那句“沒吹嗩呐”,頓時得意忘形,那點好不容易裝出來的將軍威儀瞬間拋到九霄雲外。
他咧開大嘴嘿嘿一笑,猛地從腰後抽出他那寶貝的、擦得鋥亮的銅嗩呐,舉起來就朝杜衡和陶明顯擺:“嘿嘿!我就說吧!小說書他還是喜歡嗩呐的!看!他誇我了!”
“趙將軍不可!”
“德柱!放下!”杜衡和陶明嚇得臉色都變了,異口同聲地驚呼,撲上去就要搶奪那惹禍的嗩呐。杜衡差點踩掉自己的官靴,陶明的方巾都歪了半邊。
場麵瞬間從莊嚴肅穆變成了雞飛狗跳的滑稽劇。士兵們憋著笑,學生們也忍俊不禁,連後麵馬車裡的沈戚薇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沈懷民也是無奈地搖頭,嘴角卻帶著一絲笑意。
周桐看著這熟悉的鬨劇,又好氣又好笑,趕緊吼道:“老趙!給我老實點!把家夥收起來!還有你們倆,彆搶了!”
三人這才訕訕地停下動作。趙德柱寶貝似的把嗩呐揣回腰後,還不忘瞪了杜衡和陶明一眼,嘟囔道:“小氣!小說書都說喜歡了……”
周桐深吸一口氣,正色道:“都聽好了!我走這一年,桃城就交給你們了!杜哥,縣衙政務,勞你費心!陶老,義學教化,拜托您了!”
他看向趙德柱,語氣加重,“老趙!士兵的訓練,一刻不能鬆懈!等我回來,可是要檢閱的!到時候彆給我掉鏈子!”
趙德柱立刻挺起胸膛,把鎧甲拍得哐哐響:“小周書你放心!保證給你練得精精神神的!不光士兵,”他得意地朝軍營方向努努嘴,“連營裡那窩小豬崽子,我都給你養得膘肥體壯!等你回來宰了吃肉!”
周桐:“……”
他感覺自己剛醞釀好的離彆情緒又被這莽夫帶偏了。
陶明端著一個托盤走上前,上麵放著兩杯酒,聲音帶著長者特有的沉穩和期許:“大人,此去長陽,山高水遠。老夫無甚可贈,唯以薄酒一杯,為你踐行。望你謹記初心,砥礪前行,莫負桃城父老所托,亦莫負陛下期許。路上……多加小心。”
周桐翻身下馬,鄭重地接過一杯酒:“陶老教誨,周桐銘記於心!”他仰頭,將杯中清冽的酒液一飲而儘。喉嚨裡火辣辣,心裡卻是暖的。
陶明也將自己那杯飲儘,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揮了揮手:“去吧去吧,莫誤了吉時。老夫……就不遠送了。”
周桐深深看了這位亦師亦友的老人一眼,又重重拍了拍杜衡和趙德柱的肩膀,轉身上馬。他最後看了一眼熟悉的城門和城樓上飄揚的“桃”字旗,深吸一口氣,朗聲道:“諸位!保重!一年後,周桐定當歸來!駕!”
車隊重新啟動,緩緩駛出城門洞,沐浴在城外開闊的陽光之下。
“周大人一路順風——!”
“大人保重——!”
“早點回來啊大人——!”
身後,是百姓們此起彼伏的呼喊聲,是學生們整齊的“恭送周大人”,是士兵們震天的“恭送周將軍指趙德柱)!恭送周大人!”。
周桐沒有回頭,隻是用力揮了揮手,感覺眼角有些濕潤。他趕緊抬手抹了一把,低聲笑罵:“這風沙……還真大。”
車隊沿著官道前行了一段距離,喧鬨的送彆聲漸漸被拋在身後,視野變得開闊,官道兩旁是收割後空曠的田野和遠處的山巒。
就在這時,前方道旁一棵大樹下,又停著一輛青篷馬車,旁邊站著兩個人。周桐定睛一看,不由得哭笑不得——他那便宜老爹周平,又換上了那身靛藍棉布長衫的“地主”打扮,正伸長了脖子使勁揮手,旁邊站著神色淡然的呂阮秋。
“兒啊——!慢點走——!記得常寫信回來啊——!”周平扯著嗓子喊,聲音洪亮,帶著刻意營造的鄉音和濃濃的不舍,甚至還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仿佛真有大滴的淚水。
周桐無奈地策馬靠近,停在馬車旁,對著戲癮上身的老爹喊道:“爹!知道了知道了!您老趕緊回去吧!這都送出城多遠了!我娘該擔心了!”他看向呂阮秋,“娘,您也勸勸爹。”
呂阮秋微微頷首,聲音平和:“桐兒,路上小心。到了長陽,該吃吃,該喝喝,彆委屈了自己。”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周平,補充道,“對了,多喝水,少喝酒。你爹昨晚念叨了一宿。”
周平立刻接話,帶著點委屈:“對對對!兒啊,聽你娘的!酒那東西傷身!還有啊,長陽城水深,遇事多想想,彆衝動!凡事……有爹……呃……有殿下在呢!”他差點說漏嘴,趕緊找補。
周桐看著這對活寶父母,心中又是溫暖又是好笑,用力揮手:“知道了爹!娘!你們快回吧!我走了!大虎,走了!”他最後喊了一聲在車廂裡探頭探腦的小桃,一夾馬腹,趕上車隊。
周平看著車隊漸漸遠去,消失在官道的拐彎處,才放下揮舞的手臂,用袖子使勁擦了擦乾澀的眼角,嘟囔道:“這小子……最後也沒抱老子一下。”
車簾掀開,呂阮秋看著他,淡淡道:“你昨晚就該好好抱抱的。”
周平悻悻地脫下那件“戲服”,隨手丟進車廂,嘀咕道:“嘖……等回來再說,等回來再說。咦?我記得拿馬車丁應該是紅色的啊?是我記錯了嗎?走吧,夫人,回家。”
他爬上馬車,催促車夫調頭。
青篷馬車吱呀作響,朝著桃城的方向駛去,將離彆的喧囂徹底留在了身後。
前方,是通往繁華長陽的漫漫長路,陽光灑在斑駁墨黑的馬車頂上,也照亮了前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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