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桐懷著一顆誌忑的心,來到了巍峨的皇宮外牆正門。朱紅的高牆,金色的琉璃瓦,以及門前持戟而立、甲胄森嚴的侍衛,無不透露出皇權的威嚴與不容置疑。
他剛靠近宮門,一名侍衛隊長便上前一步,抬手攔住了他,聲音洪亮而刻板:“站住!宮禁重地,何人擅闖?所為何事?”
周桐連忙停下腳步,拱手解釋道:“這位將軍,是陛下傳口諭,命我進宮見駕。”
科普視角:在古代,奉陛下口諭進宮,絕非空口白話就能通行。宮門守衛的核心職責是核驗身份與旨意真實性,確保宮禁安全。通常處理流程如下:
1.傳旨人陪同核驗:若有太監、侍衛等正式傳旨人陪同,傳旨人會出示自己的“腰牌”、“勘合”等身份憑證,並向守衛說明情況,守衛核對無誤後放行。
2.出示“信物”佐證:若傳旨人未陪同,被傳召者需出示陛下賜予的“信物”,如特製魚符、虎符高階官員)、禦賜腰牌、甚至是手諭碎片等,作為確受皇命的實物證據,守衛需仔細核對信物樣式、銘文及防偽標記。
3.複述諭旨細節核驗:若以上皆無,守衛會嚴格追問口諭細節,如“陛下於何時、何地傳的口諭?”“口諭具體內容為何?涉及何事何人?”被傳召者需準確、清晰複述,若回答含糊、矛盾或明顯有誤,則會被視為可疑,輕則暫時扣留核查,重則可能直接拿下問罪。)
很顯然,周桐屬於第三種情況,而且是最糟糕的那種——他啥憑證也沒有!和珅那死胖子隻丟下一句“陛下口諭”就跑了!
侍衛隊長眉頭緊皺,按照流程追問:“口諭?何人傳旨?可有憑證信物?陛下於何處傳諭?所為何事?——詳細報來!”
周桐被這一連串問題問得頭皮發麻,他總不能說“是和珅傳的話,具體為啥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陛下想罵我”吧?
他支支吾吾,試圖解釋:“是…是戶部和侍郎傳的話…具體…陛下召見,想必是為了…為了政務…”
他越說越沒底氣,感覺自己在這群鐵麵無私的守衛眼裡,越來越像一份行走的軍功了——擅闖宮禁,拿下豈不是大功一件?
就在他內心瘋狂問候和珅祖宗十八代,感覺自己快要被當成可疑分子押走時,一個略顯尖細的聲音及時響起:
“哎喲,周大人!您可算來了,讓咱家好等!”
周桐循聲望去,隻見一個小太監快步從宮門內走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來人竟是熟人,正是之前去歐陽府傳旨時有過一麵之緣的小胡公公,胡公公的乾兒子。
小胡公公走到近前,先是對那侍衛隊長點了點頭,遞過一個眼色:“王隊長,這位周大人確是陛下要見的,乾爹特意讓咱家在此等候,怕周大人不熟悉宮規,耽誤了時辰。”
那王隊長見到小胡公公,神色立刻緩和了不少,抱拳道:“原來是胡公公安排,既有胡公公作保,末將職責所在,多有得罪。”說罷,便揮手讓守衛放行。
周桐這才長長鬆了口氣,感覺後背都快被冷汗浸濕了。他趕緊跟著小胡公公走進宮門,遠離了那些審視的目光。
並肩走在長長的宮道上,周桐心有餘悸地低聲道:“多謝胡公公解圍,若非公公及時趕到,周某今日怕是要出醜了。”
小胡公公笑了笑,聲音不高:“周大人客氣了,是乾爹料到您可能不熟悉流程,特意讓咱家來迎一迎。”
他說話間,感覺袖口被周桐不著痕跡地碰了一下,一個沉甸甸的小銀錠便滑入了他的袖袋中。小胡公公臉上的笑容更真誠了幾分,覺得這位周大人雖然有時行事跳脫,但為人確實“親切”周到。
周桐這次可是好好“練習”了一下遞銀子的手法,力求自然隱蔽。他趁機低聲打聽:“胡公公,可知陛下突然召見,所為何事?我這心裡,著實有些沒底啊。”
小胡公公想了想,壓低聲音:“具體的,咱家站得遠,也沒聽太清。不過……和大人從禦書房出來的時候,臉色……嗯,瞧著倒是挺高興的。”
他這話說得模棱兩可,但聽在周桐耳中,無疑坐實了和珅這廝肯定沒說什麼好話!
周桐心裡咯噔一下,開始瘋狂打腹稿,琢磨著待會兒見了陛下該如何應對。
沒一會兒,便到了禦書房外。依舊是那位麵容嚴肅的胡公公大胡)守在門口,小胡公公上前低聲稟報後,大胡公公瞥了周桐一眼,轉身進去通報。片刻後,裡麵傳來沈淵的聲音:“讓他進來。”
周桐深吸一口氣,低頭斂目,小心翼翼地走進這間象征著帝國最高權力的書房。他不敢多看,徑直走到禦案前,老老實實地跪下,高呼:“臣周桐,叩見陛下。”
上方沉默了片刻,隨即響起一個帶著明顯玩味意味的聲音:
“愛卿——”
這拖長了調子、異常“溫和”的稱呼,讓周桐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汗毛倒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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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趕緊抬起頭,臉上堆起最真誠、最無辜的笑容,應道:“臣在!”
沈淵看著他這副模樣,終於忍不住被逗笑了,身子向後靠在龍椅背上,手指托著下巴,打量著周桐:“起來回話吧。朕隻是有些好奇,你這腦子裡,究竟是怎麼能琢磨出琉璃、還有那‘蜂窩煤’之類的物件的?嗯?”
周桐依言站起身,心裡稍微定了定,恭敬地回答:“回陛下,臣不過是比常人多了些胡思亂想,又恰好喜歡動手嘗試。失敗了便去找原因,琢磨其中的道理,如此反複,偶有所得罷了。說到底,不過是好奇心重,耐得住折騰。”
他將自己的“發明”歸功於好奇心和實踐,刻意淡化所謂的“天縱奇才”。
沈淵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欣賞,用略帶文言的古語誇讚道:“格物致知,知行合一。不泥古,不懼敗,善思善行,此乃實乾之才也。”
大意:探究事物原理從而獲得知識,理論與實踐結合。不拘泥於古法,不害怕失敗,善於思考和實踐,這是能做實事的才乾。)
接下來的談話,沈淵似乎真的對“創造發明”的過程很感興趣,問了不少細節,從靈感的來源到試驗中的困難。
周桐小心應對,既不過分誇大,也不過於藏拙,將一些現代的科學思維方法,用這個時代能理解的語言包裝後說了出來,聽得沈淵時而沉思,時而頷首。
談話氣氛漸漸緩和。最後,沈淵話鋒一轉,道:“周桐,你弄出的這些東西,於國於民,皆有大用。往後若再有此類需投入銀錢研製的想法,不必總想著去‘麻煩’朝臣,可直接來尋朕。朕,可以出錢。”
周桐心中一動,暗道果然。他連忙躬身:“陛下隆恩,臣感激不儘!”
沈淵繼續道:“不過,既是朕出了資,這些新技術、新物件的名頭,以及後續主要的收益,當歸於皇家,你可明白?”他這是在明確所有權和利益分配。
周桐此刻也終於確定,和珅那“加碼”的三千兩,還有所謂的一萬三千兩,根本就是皇帝的錢!
那死胖子是拿著陛下的錢在自己麵前充大方,說不定還從中揩了一層油!他心裡對那個“邪惡大番薯”發出了最“誠摯”的問候,暗道:“好你個和寶寶,等著,看我怎麼找補回來!”
麵上,周桐卻是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趕緊接話:“陛下聖明!臣對此等黃白之物,本就不甚熱衷。能得陛下支持,將利國利民之物推行天下,已是臣莫大的榮幸!”
表態表得那叫一個光風霽月。
沈淵似乎很滿意他的態度,微微頷首:“朕知道。朕也不會虧待你,該有的賞賜、補償,一樣都不會少。”
“臣,謝主隆恩!”周桐再次行禮。
沈淵看著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道:“周桐,你……當真確定,一年之後,不願留在長陽?”
周桐神色一正,收斂了笑容,認真回答道:“回陛下,臣之心意未變。臣之性情,散漫不羈,實非久居廟堂之材。長陽水深,規矩繁多,臣恐時日一長,非但不能為陛下、為朝廷分憂,反而會因言行無狀,惹出禍端。”
他頓了頓,語氣愈發誠懇,“然,在此一年之內,臣必當竭儘所能,輔佐大殿下,將所知所學,無論是民生技藝還是些許淺見,傾囊相授於諸位皇子,絕無保留。”
沈淵靜靜地聽著,手指在龍椅扶手上輕輕敲擊著,良久,才揮了揮手,語氣聽不出喜怒:“罷了,朕知道了。人各有誌,強求無益。既然你去意已決,朕也不便強留。”
他話鋒一轉,做出了安排:“不過,歐陽羽乃國之棟梁,你亦是有功之臣。這歐陽府的宅邸,朕會一直為你們師兄弟留著,算是你們在長陽的一個落腳之處。往後,每年也需回長陽述職……或者說是看看故人亦可,住上一段時日。朝廷若有疑難,或許還需借重你的才智。”
這安排可謂相當優容,既尊重了他的選擇,又給他留下了後路和羈絆。周桐知道,這已經是皇帝能給出的最大限度的讓步和善意了,他立刻躬身應下:“臣,謹遵陛下安排!謝陛下隆恩!”
從禦書房出來,走在漫長的宮道上,周桐的心情並不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