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錚往北邊望了望:“最多半個時辰!”
“夠了。”卓青麟劍指城下,“銳金旗聽令,箭上塗烈火旗的火油!厚土旗把滾石堆在城門後!教諭們……”他看向那些握著戒尺的手,“你們不是想知道讀書有什麼用嗎?今天就讓他們看看,筆墨能殺人,道理能守城!”
南唐騎兵的第一波衝鋒被箭雨打退了。
銳金旗的弓箭手都是神射手,箭頭上裹著蘸了火油的布條,點燃後像拖著尾巴的流星,落在騎兵陣裡,頓時燃起一片火海。李德成罵罵咧咧地後撤,黑馬被火燎了屁股,尥蹶子把他甩在地上。
“卓青麟!你個縮頭烏龜!有種出城單挑!”李德成爬起來,劈了黑馬一刀,鮮血濺了他滿臉。
城樓上,老學究正拿著《南楚律例》往下喊:“南唐通判私闖梧州郡,按律當斬!你們助紂為虐,是要誅連九族的!”
年輕女子跟著喊:“你們的孩子在家裡等著吃飯吧?要是你們死了,他們誰來養?炎陽學堂管食宿,讓他們來讀書啊!”
老兵捧著賬本念:“去年南唐賦稅加重三成,你們的軍餉被克扣了多少?看看我們梧州郡,戶曹發餉從不拖欠,還管農具!”
南唐騎兵的陣腳有點亂了。有的騎兵回頭看,有的低下頭,還有的偷偷把刀往鞘裡塞了塞。李德成氣得哇哇叫,舉著斧頭就要再衝,忽然聽見北邊傳來震天的馬蹄聲。
“是關麟軍團!”城樓上有人喊。
卓青麟往北望去,隻見黑壓壓的騎兵衝過來,領頭的是個穿銀甲的少年,手裡舉著麵黑旗,旗上繡著個“麟”字——是狗剩,他不知什麼時候換上了關麟軍的甲胄,雖然太大,晃蕩著像隻小鴨子,可坐姿筆挺,比誰都穩。
“左翼縮三尺!成圓陣!”狗剩的聲音透過號角傳過來,清亮得像銅鈴。
關麟軍的騎兵迅速變陣,原本鬆散的左翼忽然收緊,像隻攥緊的拳頭,狠狠砸進南唐騎兵的右翼。慘叫聲、兵器碰撞聲、馬蹄聲混在一起,揚起漫天塵土。
李德成想跑,可他的黑馬已經被射死了,剛爬上另一匹馬,就被支冷箭射中肩膀。箭是從城樓上射來的,射箭的是個七八歲的孩子,趴在箭垛後,手裡拿著把小木弓,是卓青麟教他做的。
“那是小石頭!”教諭裡有人喊。
小石頭射完一箭,又從背後的箭袋裡摸出支木箭,箭杆上還畫著個歪歪扭扭的笑臉。他眯著眼瞄準,又射了一箭,這次射中了李德成的馬腿。
李德成摔在地上,被關麟軍的騎兵圍住。他抬頭往城樓看,正好撞見卓青麟的目光,那目光裡沒有恨,隻有平靜,像看著隻螻蟻。
夕陽西下時,戰鬥結束了。
南唐騎兵死的死,降的降,李德成被捆在城樓的柱子上,嘴裡還在罵,可聲音已經啞了。關麟軍的士兵正在清點戰利品,有馬鞍、有兵器,還有幾箱南唐的銅錢,上麵印著“昶元通寶”。
狗剩跑上城樓,甲胄上沾著血,臉上卻帶著笑:“先生!我按您教的《數論》算的衝鋒角度,三十度!剛好能衝散他們的陣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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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青麟摸了摸他的頭,發現他的頭發都被汗水浸濕了:“餓了吧?糖人老漢在廚房煮了粥。”
小石頭也跑來了,手裡舉著支短箭:“先生!我射中壞人了!”他的手被弓弦勒出了紅痕,卻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
城樓下,學生們從地窖裡出來了,中級班的在幫著包紮傷口,初級班的給士兵遞水,女生班的在縫補撕裂的軍旗。糖人老漢支起糖鍋,爐火“劈啪”響著,新做的糖人不再是聖火令的樣子,是騎著馬的小將軍,是拉弓的孩子,是舉著戒尺的先生。
殷天正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他站在城樓的陰影裡,看著這一切,白眉上的酒漬已經乾了。他手裡拿著南楚內閣的回函,上麵蓋著南楚眾議院的大印,寫著“準梧州郡自治,南楚派兵駐守邊境”。
“南楚答應了。”殷天正把回函遞給卓青麟,“還說……要把炎陽學堂定為南楚官學的典範。”
卓青麟沒接,他指著城下正在讀書的孩子,他們圍坐在篝火旁,老學究拿著《論語》,聲音朗朗:“……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誌也……”
“這才是真正的聖火令。”卓青麟輕聲說,指尖劃過懷裡的曦光令,斷裂處的波斯文在暮色裡閃著微光,“不是青銅,不是令牌,是這些孩子心裡的光。”
殷天正忽然笑了,白眉彎成兩道月牙。他想起石元臨終前說的話:“明教的根,不在波斯,不在聖火壇,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心裡。”當時他不懂,現在懂了。
夜色慢慢漫上來,炎陽城的燈一盞盞亮了,像撒在地上的星星。學堂的燈最亮,窗紙上映著孩子們讀書的影子,有的坐著,有的站著,有的趴在桌上,手裡還握著筆。
卓青麟走下城樓,往學堂去。路過商鋪時,張老板塞給他塊新做的綢緞,說要給學生做新衣裳;糖人老漢遞來個糖做的小劍,說祝先生劍法越來越厲害;連平時總跟他拌嘴的老學究,都捧來本手抄的《大學》,說上麵有他新注的“格物致知”。
他走進學堂,高級班的學生還在做題,黑板上寫滿了算式,最後一行是“圓周長=πd”,旁邊畫著個大大的笑臉。狗剩和小石頭趴在一張桌上,頭挨著頭,在看《幾何原本》,書頁上沾著點糖渣。
“先生。”小石頭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明天還學勾股定理嗎?”
“學。”卓青麟在他們旁邊坐下,拿起粉筆,在黑板上畫了個更大的圓,“還要學怎麼用圓規,怎麼算麵積,怎麼……讓這圓裡的光,照得更遠。”
窗外,殷天正站在月光裡,手裡把玩著那半枚曦光令。遠處傳來關麟軍的號子聲,莊錚在教士兵們練新的陣法,是狗剩改的那套,左翼縮了三尺,正好能護住糧倉。唐賽兒提著燈籠,在商鋪間巡視,賬簿上的租金又多了幾兩,足夠給孩子們買新筆墨了。
夜風裡,好像有歌聲飄過來,是學堂的孩子們在唱卓青麟教的歌:“炎陽照,書聲高,我們的學堂像座橋……”歌聲裡,有糖人的甜,有墨香的醇,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像種子,落在梧州郡的土地裡,慢慢生根,發芽。
卓青麟看著黑板上的圓,忽然覺得,石元書房裡那半張波斯文羊皮紙,或許不用找了。有些答案,不在故紙堆裡,在孩子們的眼睛裡,在這燈火通明的炎陽城裡,在這慢慢亮起來的梧州郡的未來裡。
他拿起粉筆,在圓的旁邊畫了個小小的太陽,然後在下麵寫了行字:“光,是擋不住的。”
字跡在燈光下,閃著溫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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