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得活?她咀嚼著這三個字,一股比憤怒更沉重、比悲傷更堅韌的力量,在胸腔裡瘋狂滋長。會的,一定能!一定!
三日後,原西五地,榕湖縣城。
連日淒風苦雨終於停歇,慘白的日頭有氣無力地懸在灰蒙蒙的天上。縣城中心的廣場,卻反常地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
沉默像一塊巨大的裹屍布,籠罩著整個廣場。空氣裡彌漫著劣質煙草的嗆人氣味、汗水的酸餿氣,以及一種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絕望。
她們大多是女人,穿著打滿補丁的粗布衣裳,臉上刻著風霜與苦難的痕跡,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被榨乾了汁水的枯草。她們的目光,都死死地投向廣場中央那個臨時搭建起來的高台。
高台上,猩紅的薔薇旗幟在微涼的秋風中獵獵作響。旗幟下,賈敏一身猩紅軟甲,如同燃燒的火種。她的目光緩緩掃過台下那一片死寂的、灰敗的人海。沒有激昂的鼓點,沒有雄壯的軍樂,隻有一片令人心頭發沉的壓抑死寂。
賈敏沉默地解下腰畔那柄烏木鞘的短刃。“錚”的一聲清越龍吟,短刃出鞘。冰冷的刃身在慘淡的日光下,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寒光。
她伸出左手,攤開手掌。沒有任何猶豫,冰冷的刃鋒毫不猶豫地劃過掌心!一道深紅的血線瞬間綻開,滾燙的鮮血如同斷了線的紅瑪瑙珠串,爭先恐後地湧出,滴滴答答,落進她麵前一隻半人高的粗陶酒壇裡。濃稠的鮮血在渾濁的酒液中迅速暈開,沉浮,將整壇酒染成一種驚心動魄的暗紅。
賈敏舉起那隻染血的左手,傷口處鮮血淋漓,她的聲音不高,卻像淬火的精鐵,冰冷、堅硬,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猶疑的力量,清晰地穿透了廣場的沉默:
“我等女子,未必不如男兒!”
她的目光如炬,灼燒著台下每一雙麻木或悲戚的眼睛:“今日入我血薔薇,不為封侯拜相,不為青史留名!隻為保家衛國,護我身後父母兒女,護我腳下家園鄉土!有敢應者——”
她猛地抓起旁邊一隻粗瓷海碗,舀起滿滿一碗暗紅刺目的血酒,高高舉起,血酒在碗沿晃動,映著她蒼白的臉和燃燒的眼:“飲此血酒!刻名入冊!同生共死!”
話音落下,廣場陷入更深的死寂。隻有粗重的呼吸聲和遠處幾聲烏鴉的聒噪。仿佛連風都停滯了。
“我願入營!!!”這一聲嘶吼,仿佛是從地獄深處傳來的一般,淒厲而又變調,就像一隻受傷的母狼在痛苦地哀嚎,又像一把利劍,猛地刺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人群的邊緣,一個身形消瘦、骨瘦如柴的婦人,如同一頭發狂的野獸,突然推開了麵前的人群,踉踉蹌蹌地朝著高台狂奔而去。她身上的麻衣早已破爛不堪,上麵沾滿了泥汙,仿佛已經經曆了無數的苦難和折磨。而在那亂蓬蓬的頭發下麵,隱藏著的是一張被仇恨和絕望徹底扭曲的臉,讓人看了不寒而栗。
“我男人……我男人死在黃山了!被那些天殺的吳狗砍成了三截!!”她一邊跑,一邊聲嘶力竭地哭喊著,那聲音在這寂靜的空氣中回蕩,讓人毛骨悚然。
終於,她衝到了高台之下,猛地停下腳步,仰起那張滿是淚痕的臉,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賈敏手中的那碗血酒,仿佛那是她最後的希望。淚水和鼻涕在她的臉上肆意橫流,她的聲音也因為過度的哭泣而變得嘶啞,幾乎到了泣血的程度。
“我要替他殺賊!殺光那些畜生!給我一碗!給我!!”她的喊聲中充滿了無儘的悲憤和絕望,讓人不禁為之動容。
這聲泣血的呐喊,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
轟!
整個廣場瞬間被點燃了!
“給我一碗!我兒子被山匪搶走了!屍骨都找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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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我一個!家裡的房子、糧食,全被那群畜生燒光了!我跟他們拚了!”
“還有我!爹娘都餓死了,就剩我一個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
“姐姐!我……我也能拿槍!”一個梳著雙丫髻、麵黃肌瘦的少女,怯生生地擠出人群,聲音雖小,卻帶著一股倔強。
壓抑太久的火山終於爆發。哭喊聲、咒罵聲、決絕的誓言,彙成一股悲愴而狂暴的洪流,席卷了整個廣場。人群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湧向高台。
無數隻手伸向那隻盛滿血酒的粗陶酒壇,無數雙被苦難磨礪得粗糙不堪的手,顫抖著接過女兵遞來的海碗,將那暗紅、腥甜、滾燙的血酒,仰頭灌下。
辛辣的酒液混合著濃重的血腥氣衝入喉管,帶來一陣劇烈的灼燒和咳嗽,更點燃了她們眼中沉寂已久的火焰。
高台一側,血薔薇的文書官們早已鋪開厚厚的名冊,蘸飽了濃墨的毛筆在粗糙的紙張上飛快地遊走。
一個個或娟秀、或笨拙、或歪歪扭扭的名字,被深深地刻入血薔薇的名冊,也刻入了這片烽煙亂世的曆史。她們的名字,不再是依附於父兄丈夫的符號,而是血薔薇的戰士。
賈敏站在高台中央,看著下方洶湧的人潮,看著那一張張被淚水、仇恨和新生希望衝刷得無比清晰的臉龐,她那隻受傷的手掌還在滲血,染紅了握著的碗沿。
她胸中翻湧著難以言喻的酸楚與豪情。樞密院那句冰冷的“養得活”,此刻不再是負擔,而是沉甸甸的責任,是必須踐行的誓言。
她們不僅要拿起槍,更要在這片被戰火蹂躪的土地上,重新撐起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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