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話說完,陳稚魚自己先忍不住彎了彎唇角,眼底漾起幾分促狹,斜斜瞟了陸曜一眼,慢悠悠道:“不過看木姑娘昨日的行事,倒也不像是真心歸順了懷王。她能冒著那般風險來遞消息,多半還是看在夫君的麵子上——這麼說來,懷王的算計倒也不是全無道理。”
話音剛落,陸曜的臉色便微微一沉,語氣帶著幾分急色:“我與她在此之前,從無私下往來。”
陳稚魚笑意更深,眼尾彎彎如新月:“我沒說你們有往來呀。”
她笑得坦蕩,陸曜心裡那點無名火卻越發熾烈,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蹙眉道:“你不信我?”
“哎呀”一聲,陳稚魚輕輕掙開他的手,故作嗔怪:“夫君這是怎麼了?我不過隨口一說,怎就成了不信你?”
陸曜定定望著她,眸底的神色分明在說:你這話裡的彎彎繞繞,最好不是正話反說。
兩人這般拌了幾句嘴,倒像是將方才那點若有似無的隔閡也衝淡了,又如常說起正事。
陳稚魚斂了笑意,正色問道:“所以夫君昨日刻意與我生分,是故意做給府裡的眼線看的?”說著,她下意識朝緊閉的房門瞥了一眼,眼底的擔憂藏不住。
陸曜點頭,聲音低沉了幾分:“府中定有懷王的眼線,隻是此人藏得極深,至今未能揪出。這偌大的宅院,上到貼身伺候的丫鬟嬤嬤,下到灑掃庭院的小廝雜役,我不敢保證人人乾淨。更何況,有些人起初或許清白,中途被收買脅迫的,也未必沒有。既是如此,不如索性做出他想瞧見的模樣。”
陳稚魚抿緊了唇,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袖口的流蘇,心頭因他這番話翻湧起陣陣寒意。她抬眸看向陸曜,眉頭蹙得緊緊的:“難道……他想看到的,是我們夫妻離心?”
陸曜沉默了片刻,指尖在身側微微收緊。窗外的日光透過窗欞斜斜照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襯得那雙眸越發深邃。他望著陳稚魚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懷王對你……心思不純。隻是我至今沒摸清,他這般針對你,究竟是想借你之手迫害陸家,還是……”
他話未說完,卻已足夠清晰。陳稚魚隻覺眼皮猛地一跳,臉上的血色淡了幾分,強撐著擠出一絲笑意,聲音都有些發飄:“夫君是說,他費這許多功夫,真正的意圖……是在我身上?”
話音落時,屋內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她望著陸曜凝重的神色,心頭那點僥幸終是散了——懷王的覬覦,竟已到了需要這般處心積慮的地步嗎?
見她沉默不語,陸曜便想伸手去拉她,陳稚魚卻輕巧地避開了,眉宇間凝著幾分深鬱。她垂著眼眸,聲音輕得像落雪:“我與他……也從未有過什麼牽扯。”
“阿魚。”陸曜溫聲打斷她,等她抬眸望過來時,眼底已無半分疑慮,“我從未質疑過你與他。今日所說的種種,不過是你我私下的揣測罷了。昨夜我未回屋,是去同爹娘商議此事——懷王既想瓦解陸家,我們自當同心同德,一致對外。”
陳稚魚這才暗暗鬆了口氣,抬眸問道:“那我該做些什麼?”
見她神色稍緩,陸曜順勢拉住她的手,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他望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隻要你信我。不論我往後做什麼,你都信我。”
陳稚魚望著他眼底的認真,抿了抿唇,輕聲問:“昨日那般突然的情形,還會再發生嗎?”
“事急時或需從權,”陸曜鄭重承諾,“但我保證,無論你我之間生出什麼誤會,我定會及時與你說清楚,絕不讓你獨自猜疑。”
說罷,他緩緩抬手,掌心輕輕覆在她的小腹上,那裡正孕育著他們的骨肉,溫熱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帶著安穩的力量。“這裡有我們的孩子,”他聲音放得更柔,“我是他的父親,你是他的母親,我怎會騙你?”
陳稚魚望著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心中那點剛落下的塵埃,卻似又被風輕輕吹動。眼底罕見地掠過一絲茫然,張了張嘴,竟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其實,她不太能確定,如同昨日那樣的事情再次發生,他們兩人之間的信任,能有多少足夠被揮霍。
她素來不喜這般懸而未決的滋味,卻也明白,世事本就瞬息萬變,計劃再好,也抵不過突如其來的變數。便是今日談妥的事,到了明日,也未必能如預想般行得通。
晚飯吃得索然無味,直到夜幕低垂,將整個宅院籠罩。兩人並肩躺在榻上,一時無話,這片刻的寧靜,倒讓人添了幾分心安。
陳稚魚手撫著心口,聽著窗外萬籟俱寂的夜聲,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難道就要這般坐以待斃?他們幾次三番出手,夫君與公爹……或是與太子,可曾商議出應對之法?”
陸曜睜開眼,眸底映著帳頂的暗紋,暗歎一聲:“阿魚,這不是你該問的。便是母親,平日裡也從不過問這些事。”
陳稚魚霎時閉了嘴。黑夜裡,屋內燭火搖曳,燭芯偶爾爆出細微的劈啪聲,竟像是與她胸腔裡咚咚的心跳重合在了一起。
“是我逾矩了。”她低聲道,語氣裡帶著幾分澀然。
被褥之下,她微微汗濕的手忽然被一隻乾燥溫暖的大手包裹住。緊接著,便覺他傾身靠近,熟悉的氣息拂過耳畔,帶著安撫的意味。
“阿魚,我沒有怪你,”他聲音放得很柔,“隻是此事牽涉皇儲之爭,實在不便與你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