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袁軍大營中央的帥帳卻燈火通明。牛皮大帳內，十數盞青銅油燈將整個空間照得亮如白晝。曹仁掀開帳簾時，被撲麵而來的光亮刺得眯起了眼。
“子孝來了！快請入席！”袁昊的聲音洪亮得近乎誇張。他端坐在主位上，一身錦緞華服，腰間玉帶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曹仁拱手行禮，目光迅速掃過帳內布置。帳中鋪設著西域地毯，案幾上擺滿漆器食盒，兩名樂師在角落撫琴吹笙。這般排場，哪像是出征在外的軍營，分明是洛陽城中的世家宴飲。
“曹將軍請坐這裡。”袁昊指著右手首位，臉上帶著刻意的熱情。待曹仁落座，他突然傾身向前，“怎麼不見子廉同來？”
曹仁接過侍從遞來的溫酒，不動聲色道：“舍弟偶感風寒，在營中休息，特命我向袁將軍致歉。”
“哎呀，那可要請軍醫去看看！”袁昊拍案高呼，立刻有親兵領命而去。他轉向曹仁，眼中閃爍著意味深長的光，“我帶的軍醫可是當年給靈帝看病的太醫弟子。”
帳中幾名袁軍將領發出低笑。曹仁握杯的手微微一緊，杯中的酒液蕩起細小的波紋。他仰頭一飲而儘，溫熱的酒液滑過喉嚨，卻澆不滅胸中那股無名火。
“報——”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喊聲。一名袁軍斥候疾步入內，單膝跪地，“稟將軍，西麵三十裡發現小股西涼騎兵！”
帳內頓時一靜。曹仁放下酒杯，卻見袁昊不慌不忙地撕下一塊烤羊肉。
“多少人馬？打著什麼旗號？”
“約五百騎，旗號模糊，但見其往來逡巡，似在偵察。”
袁昊輕笑一聲，將羊肉丟入口中，慢條斯理地咀嚼著。他看向曹仁：“子孝以為該如何處置？”
曹仁心中一凜。這是試探！他略作思索，沉聲道：“西涼騎兵來去如風，五百騎雖不足懼，但恐是馬騰大軍前哨。當派精銳騎兵驅趕，同時加強營防。”
“哈哈哈！”袁昊突然大笑，拍案道，“子孝太過謹慎了！”他轉向帳中眾將，“我早派了三千弓弩手埋伏在要道，就等這些西涼鼠輩自投羅網！”
曹仁瞳孔微縮。原來袁昊早有布置，方才詢問不過是要看他出醜。帳中袁軍將領紛紛奉承，稱讚主將神機妙算。
“來，嘗嘗這河套羔羊。”袁昊親自割下一塊金黃的羊肉放在曹仁盤中，“聽說孟德軍中近來糧草緊缺？今日犒軍，正好給將士們補補身子。”
曹仁盯著盤中那塊滴著油脂的羊肉，耳邊嗡嗡作響。他分明聽出袁昊話中有話——這是在暗示曹軍連飯都吃不飽，哪有資格與袁氏平起平坐。
“多謝袁將軍體恤。”曹仁強壓怒火，話鋒一轉，“不過孟德善於以少勝多，當年滎陽之戰以五千破十萬，靠的可不是糧草多寡。”
帳內氣氛驟然一凝。袁昊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眼中閃過一絲陰鷙。正在這時，帳外突然傳來喧嘩聲。
“讓我進去！我有要事稟報曹將軍！”
曹仁霍然起身——是曹洪的聲音！
帳簾猛地被掀開，曹洪大步闖入，甲胄上沾滿泥土，右頰還有一道血痕。他身後跟著兩名袁軍衛兵，正尷尬地站在原地。
“子廉？”曹仁快步上前，“出了什麼事？”
曹洪胸膛劇烈起伏，眼中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我剛巡視營地，發現袁軍的‘犒賞’車隊正在收回糧食！他們說……說賞賜隻限今晚一頓！”
帳內死一般寂靜。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袁昊身上。袁昊緩緩放下酒杯，臉上浮現出虛偽的驚訝：“竟有此事？”他轉向身旁副將，“去查查是誰下的命令！”
曹仁盯著袁昊閃爍的眼神，心中雪亮——這分明是事先安排好的戲碼！先施以小恩小惠，再當眾收回，既羞辱了曹軍，又顯得袁軍寬宏大量。
“誤會，一定是誤會。”袁昊起身，親自為曹洪斟酒，“我袁昊豈是言而無信之人？說好的糧草，一粒都不會少。”
曹洪沒有接酒，他死死盯著袁昊腰間那把鑲滿寶石的佩劍——正是白日裡袁昊覬覦的那把祖傳寶劍的華麗翻版。
“子廉！”曹仁低喝一聲，暗中扯了扯曹洪的衣袖。曹洪這才勉強拱手，接過酒杯一飲而儘。
袁昊臉上的笑容重新綻放，仿佛剛才的尷尬從未發生。他拍手喚來歌姬，帳內很快又恢複了觥籌交錯的熱鬨氣氛。但曹仁注意到，袁昊的親信將領們看向曹軍將領的眼神，已經帶上了毫不掩飾的輕蔑。
酒過三巡，袁昊突然高聲問道：“聽聞孟德軍中有一位於禁將軍，擅長練兵，不知今日可曾隨行？”
曹仁心頭一跳。於禁確實在軍中，但隻是個軍司馬，袁昊怎會知道這等小人物？除非……
“於司馬負責後營防務，未能前來。”曹仁謹慎回答。
袁昊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可惜了。我父曾言，天下將才，於文則當居前列。如此人物，竟隻在孟德帳下做個小小司馬？”
帳內響起一陣竊笑。曹仁感到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明白這是袁昊在暗諷曹操不識人才。
“孟德用人，唯才是舉。”曹仁不卑不亢，“於文則從伍長做起，每升一級皆因戰功。不像某些世家子弟，靠著祖蔭就能執掌重兵。”
話一出口，曹仁就後悔了。隻見袁昊臉色瞬間陰沉，手中酒杯“砰”地砸在案幾上。帳內樂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名渾身是血的斥候跌跌撞撞衝進來：“報！西涼騎兵偷襲我糧草大營！”
袁昊霍然起身：“什麼？不是有埋伏嗎？”
斥候跪倒在地，聲音發抖：“敵軍……敵軍繞過了埋伏圈，從側翼突襲！李校尉的三千弓弩手根本來不及回防！”
帳內一片嘩然。曹仁與曹洪交換了一個眼神——西涼騎兵果然狡猾，袁軍的布防有重大漏洞！
“廢物！”袁昊一腳踢翻案幾，菜肴酒水灑了一地。他猛地抽出佩劍，寒光在帳內一閃，“傳令輕騎兵立刻追擊！務必將糧草奪回！”
“且慢！”曹仁突然出聲，“夜色深沉，敵情不明，貿然追擊恐中埋伏。當務之急是加強主營防守，防止敵軍調虎離山！”
袁昊劍尖直指曹仁，眼中怒火燃燒：“你是在教我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