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裡多是紈絝子弟,往日裡與長安地方衙門打交道的次數著實不少,隻不過打交道的緣由多種多樣,大多與表彰無關,反倒多是些需要通融的小事。
鞠雅健也連忙附和,“是啊,萬一將來真遇到什麼事,還指著柳兄幫忙托情呢!”
斷斷續續同窗幾年,誰不知道誰的底細。在國子監這等名利場,沒有誰能真正的掩藏根腳。
一句“托情”,既是玩笑,也藏著幾分真心。
柳恪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鞠雅健,“鞠兄這話可就見外了,你的事,恐怕不歸我管吧?”
近的有薩保府,遠的有鴻臚寺,長安城裡管胡人事務的機構可不少,哪輪得到京兆府的小官插手。
鞠雅健先是一愣,隨即失笑道:“哎呀,倒是忘了這茬!”
鞠雅健祖上是高昌王室嫡係,早年被派來中原為質。
然後是持續幾十年轟轟烈烈的天翻地覆,中原忙著改朝換代,高昌也是政變不斷,王室支係幾經更迭。
萬幸的是,掌權者總歸還是姓鞠的。
如今鞠家已在長安定居數代,除了一個特殊的姓氏和些許與眾不同的外貌特征,連鞠雅健自己都快忘了,自家並非純正的中原漢人。
不過話說回來,鞠家祖上本就是王莽時期西遷的漢人,論起根腳,怎麼不算漢人呢!
隻是這事,他們和鴻臚寺扯了幾十年的官司,都沒個準信。
究竟算東歸漢人,還是外邦貴族,始終沒有定論。
旁邊一位同窗打趣道:“那你不必怕京兆府找麻煩了,多好的事!”
鞠雅健卻搖頭,引用了一句基礎的文學典故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雖然家裡家外有不少矛盾,不過,有一點是鞠家上下達成的共識。
長安是天下第一富貴地,在這裡做個安穩的漢人,遠比在高昌做風雨飄搖的胡人王族要好得多。
孟子有言: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若是當年留在高昌,即便他們能僥幸躲過一次次政變,如今恐怕也淪落得比普通平民好不了多少,哪能像現在這樣,在長安安心求學、安穩生活。
國子監的同窗相聚,談學問是絕無可能的,但若論起討論熟識之人的近況,卻是自然而然的事。
曲正奇喝了口茶,率先開口道:“前些日子容學兄透露,岑學兄獲貴人賞識,將來前程差不了。”
這話純粹是朋友間的八卦,並無太多言外之意,至少在曲正奇處是如此。
容承運此人,素來目下無塵,最是看不起出身簡薄之人。而岑嘉賜家境普通,按常理說,正是容承運最瞧不上的那一類人。
他們這些人都隻是聽來的小道消息,實在無法想象,容承運說這句話時,究竟是何種姿態,是真心羨慕,還是帶著幾分尖酸的嘲諷?
柳恪順著話問道:“哪位貴人?”
曲正奇搖了搖頭,“具體是誰,我也不清楚。”
他猜測,要麼是容承運與岑嘉賜的關係,遠比眾人想象的要親近,以至於知曉旁人不知的內情。
要麼,就是這位貴人的身份實在不便宣之於口,大概率是名聲不算太好的人物。
否則,這般能為岑嘉賜增加名望的事,怎麼會藏藏掖掖,不肯明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