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秋霜染黃了和歡穀的稻穗時,柳氏的《農桑要術》新篇正躺在長安太醫院的案幾上。李太醫的繼任者王院判戴著老花鏡,指尖劃過“化骨水配方”那頁,宣紙的邊緣泛著極淡的藍紫色——這是用漠北的“狼毒花汁”染過的,遇熱會顯形,顯然是有人故意留下的標記。
“這幾頁是後加的。”王院判將書卷起來,竹製的書脊發出細微的裂響,“原書的紙撚是江南的桑皮紙,這幾頁用的是漠北的芨芨草紙,纖維粗得紮手。”
蘇明遠站在窗前,看著太液池裡飄落的荷葉。池邊的柳樹下,幾個小內侍正在移栽從漠北送來的和歡穀幼苗,苗床的泥土裡混著些金砂,是從黑沙城帶回的——柳氏說,用金礦的尾砂改良土壤,能讓幼苗長得更壯。
“調換冊子的人,想讓我們以為化骨水是柳氏研究的。”蘇明遠的指尖在窗欞上輕叩,“王院判,您再看看這配方,有沒有眼熟的地方?”
王院判重新展開書卷,化骨水的配方裡列著“砒霜、狼毒、雞冠石”,最後一味藥卻被塗抹掉了,隻留下個模糊的“草”字。“雞冠石是鳳主舊部的標記,”他突然拍了下案幾,“這配方的字跡,像極了前太醫院院判的手筆!就是十年前‘病逝’的那位李太醫!”
蘇明遠的心猛地一沉。李太醫明明被關在刑部大牢,怎麼可能篡改醫書?他立刻讓人去提審,卻被告知李太醫三天前就“病故”了,屍身已經火化,隻留下個空骨灰壇,壇底刻著半朵梅花——與趙大人的標記如出一轍。
“是趙大人的人乾的。”張柬之捧著骨灰壇進來,壇蓋的縫隙裡塞著根發絲,發質粗硬,是漠北男子特有的發質,“牢頭說,三天前有個穿黑袍的牧民來看過李太醫,給了他一包‘安神藥’。”
柳氏恰好從漠北趕回,聽到消息臉色驟變。她從藥箱裡翻出片狼毒花瓣,與書卷上的藍紫色痕跡比對:“這不是普通的狼毒花,是經過改良的品種,花粉裡摻了金礦的粉塵,能讓人慢性中毒,症狀和老可汗一模一樣!”
原來老可汗和李太醫中的是同一種毒。趙大人失蹤前,不僅送了化骨水配方,還在漠北的狼毒花裡動了手腳,想同時攪亂中原和漠北的局勢。而那本被調換的《農桑要術》,就是他拋出的誘餌,想借朝廷之手除掉柳氏這個“隱患”。
“柳姑娘在漠北時,曾改良過狼毒花,讓它變成解毒的藥草。”阿古拉的信使跪在地上,呈上一封密信,“趙大人的人恨透了她,說要讓她‘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蘇明遠突然想起柳氏出發前說的話:“和歡穀的雜交技術,需要用改良後的狼毒花做媒介。”這意味著,趙大人不僅想毀掉醫書,更想阻止和歡穀在中原推廣——那穀種一旦普及,漠北就再也不用靠搶糧度日,他挑動戰亂的陰謀也就無從施展。
太醫院的藥房裡,柳氏正在重新配製化骨水的解藥。她將和歡穀的秸稈燒成灰,與清稻草汁混合,溶液立刻變成了琥珀色。“和歡穀吸收了金礦的毒素,秸稈灰正好能中和狼毒。”她指著燒杯裡沉澱的黑色顆粒,“這就是趙大人最害怕的東西——用他賴以生存的金礦,解了他下的毒。”
王院判突然指著藥方上被塗抹的“草”字:“我想起來了!前院判的筆記裡提過,化骨水的最後一味藥是‘斷魂草’,隻長在西域的金礦附近,有劇毒,但它的根,能治老可汗的慢性病!”
這就說得通了。趙大人既想用斷魂草下毒,又怕有人用它解毒,才故意塗抹掉藥名。而他送金礦圖紙給西域諸國,恐怕就是想壟斷斷魂草的來源,把解藥攥在自己手裡。
漠北傳來急報:老可汗的病情突然加重,昏迷前指著床頭的藥箱,裡麵藏著半張地圖,標注著西域金礦的位置,旁邊寫著“趙藏斷魂,以毒控脈”——原來老可汗早就知道趙大人的陰謀,一直在暗中追查金礦的位置。
“金礦的礦脈,連著中原的三條大河。”蘇明遠展開地圖,金礦的位置像顆心臟,礦道如血管般延伸,“趙大人想在礦道裡埋下火藥,炸斷水源,讓中原和漠北同時鬨旱災!”
柳氏的指尖劃過礦道的終點——恰好是和歡穀種植最密集的區域。“他不止想斷水,”她的聲音發顫,“礦道裡的積水混著斷魂草的汁液,一旦流入河道,和歡穀就會變成毒草,我們之前的努力全白費了!”
重陽節剛過,蘇明軒帶著精兵趕往西域金礦。礦洞口的守衛穿著突厥貴族的服飾,卻操著中原口音,腰間的玉佩刻著“趙”字。他們顯然收到了趙大人的命令,正往礦道裡搬運火藥桶,桶身的標記與黑沙城酒館裡的完全一致。
“放下火藥!”蘇明軒的箭射中最前麵的守衛,箭杆上纏著和歡穀的秸稈,“你們看清楚,這是能讓草原長出糧食的穀種,不是你們要炸掉的東西!”
守衛們的動作頓了頓。他們中不少人是去年冬天差點餓死的牧民,是老可汗派來監視趙大人的,此刻看著秸稈上飽滿的穀粒,眼神開始動搖。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礦道深處傳來趙大人的嘶吼:“彆信他!中原人隻會騙你們!炸了礦道,水源就是我們的了!”他的聲音帶著喘息,顯然也中了斷魂草的毒,正強撐著指揮。
蘇明軒讓人點燃和歡穀的秸稈,煙霧順著礦道飄進去,帶著淡淡的麥香。牧民守衛們聞到香味,突然扔下火藥桶,跪倒在地——這是他們今年秋天剛學會的“祭穀神”儀式,祈求來年豐收。
趙大人見勢不妙,想點燃最後一桶火藥,卻被衝進來的蘇明軒一腳踹翻。他的臉因中毒而發黑,手裡還攥著半張金礦圖紙,上麵用紅筆圈著水源的位置。“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突厥!”他的嘶吼在礦道裡回蕩,“中原人占了最好的耕地,我們憑什麼隻能喝風沙?”
“憑這穀種。”蘇明軒將和歡穀的種子撒在他麵前,“明年春天,你的草原上也會有這樣的稻穗,不用搶,不用炸,靠自己的手種出來。”
趙大人看著穀種在礦道的積水裡發芽,突然癱倒在地,笑聲淒厲:“晚了……礦道已經開始滲水,斷魂草的汁液……已經流進河道了……”
蘇明軒立刻讓人堵住礦道,用和歡穀的秸稈混合石灰築成堤壩。秸稈遇水膨脹,正好能吸附毒素,石灰則能中和斷魂草的汁液。當第一縷陽光照進礦道時,堤壩外的水變得清澈,和歡穀的幼苗在水中舒展葉片,生機勃勃。
趙大人被擒時,從他的靴底搜出片狼毒花瓣,是改良過的品種。蘇明軒突然明白,老可汗中的毒,不是趙大人直接下的,而是通過這種毒花的花粉,借風傳播——這也是為什麼老可汗的親衛裡,總有人莫名發病。
“把毒花全燒了。”蘇明軒望著礦洞口的草原,“種上和歡穀,讓這裡長出能治病的糧食,不是能殺人的毒藥。”
消息傳回長安時,柳氏正在太醫院重寫《農桑要術》。她在化骨水配方的旁邊,加了整整三頁關於和歡穀解毒的記載,紙撚用的是漠北的芨芨草和江南的桑皮紙混合製成,象征著兩地的融合。
王院判看著新寫的書卷,突然感慨:“最毒的不是化骨水,是讓人覺得‘隻能靠搶才能活’的念頭。”
蘇明遠站在太液池邊,和歡穀的幼苗已經長高,稻穗在風中輕輕搖晃。池底的金砂被陽光照得發亮,像無數顆星星沉在水底。他知道,趙大人的毒脈雖然被斬斷,但隻要還有人覺得“耕地該搶、水源該占”,這樣的陰謀就還會重演。
但至少此刻,和歡穀的種子正在漠北和中原同時發芽。那些曾經用來製作火藥的礦道,如今流淌著灌溉的清水;那些曾經沾染過鮮血的金砂,正在滋養新的生命。
就像柳氏在書卷末尾寫的那句話:“醫人者,先醫心;種穀者,先種信。”
喜歡逍遙紫衣侯請大家收藏:()逍遙紫衣侯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