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的晨露打濕穀穗時,柳氏被一陣稚嫩的歌聲吵醒。那歌聲順著歸穀道飄來,調子古怪卻順口,像顆滾圓的穀粒,在舌尖打著轉:“鳳冠戴,穀種埋,你一捧,我一篩,黑石頭,土裡待,長出金穗等你來……”
她披衣出門,看見十幾個孩子圍在青銅鏡旁,拍著手唱得正歡。帶頭的是紮羊角辮的中原小姑娘和西域商販家的小子,兩人手裡各攥著半塊黑石,石麵沾著紫穗穀的粉,在陽光下泛著幽幽的光。
“這石頭哪來的?”柳氏心頭一緊——王院判說過,“冥火”黑石是焚穀之變的源頭,能讓穀種產生詭異變異。小姑娘舉著黑石,指縫裡漏出幾粒發光的穀種:“在鏡底下挖的,石頭縫裡還嵌著這個呢!”
蘇明軒帶著親兵趕來時,孩子們已經把黑石圍成了圈,中間的土裡冒出簇嫩芽,芽尖不是綠色,而是透著黑石般的幽光。“這是……冥火石催生的新種?”他拔出佩刀想挖,卻被柳氏攔住:“彆急,看看它往哪長。”
嫩芽的生長速度快得驚人,不到半個時辰就抽了穗,穀粒漆黑如墨,卻在穗尖頂著點金芒,像黑石裡嵌著的星。王院判用銀針一試,針尖竟泛起金色——不是毒性,是種從未見過的活性,“這石裡的能量,被紫穗穀中和了!你看這根須,正往青銅鏡的方向鑽,像是在吸收鏡裡的百年穀魂。”
孩子們還在唱那首《合種謠》,歌聲傳到哪,黑石新種的根須就往哪伸。歸穀道旁的解藥樹落了滿地葉子,葉麵上的露珠順著葉脈流進土裡,竟在根須周圍凝成了層薄冰,冰下隱約能看見阿棘和為首者的虛影,正用手往土裡埋黑石碎塊。
“原來焚穀之變不是災難。”李大人的折扇敲著掌心,扇骨上的“歸”字與黑石新種的穗紋重合,“是鳳主母族故意用冥火石催穀種變異,想讓中原與西域的穀種在烈火裡融合,隻是當年沒成,現在被孩子們的歌聲續上了。”
消息傳到長安,聖上派來的欽天監監正圍著黑石新種看了三天,最後在石旁立了塊碑,寫著“水火既濟,穀道相生”。碑立好的那天,黑石新種突然炸開,無數黑中帶金的穀粒飛向天空,像場金色的雨,落在中原的麥壟裡,西域的沙丘上,甚至飄進了皇宮的禦膳房。
柳氏在泉眼之母的冰洞裡,發現了更多的冥火石,石縫裡嵌著的穀種殼,與淑妃青銅罐裡的一模一樣。“淑妃早就知道黑石的用處。”她用泉水衝洗石塊,石麵上漸漸顯露出刻痕——是《合種謠》的樂譜,每個音符都對應著一種穀種的生長節奏。
孩子們的歌聲越來越響,連北邙山的老獵人和西域的牧犬都跟著哼。有次柳氏在穀倉聽著歌,竟看見鏡中淑妃正教一群孩子唱這曲子,孩子們手裡的穀種撒在地上,長出的禾苗一半是中原的麥,一半是西域的稻,穗子在風中糾纏著,像在跳一支圓舞曲。
蘇明軒帶著黑石新種的穀粒去試種,在中原的鹽堿地和西域的流沙裡都發了芽。最奇的是,這穀種會跟著歌聲長,聽《合種謠》時長得又快又壯,聽到爭吵聲就會蔫頭耷腦。“以後誰家穀種長得差,就知道他家準不和睦。”他在田埂上插了塊木牌,寫著“歌響穀豐,家和種旺”。
王院判把黑石新種的穀粒磨成粉,混在藥裡給病人喝,竟能安神補氣。“這是把百年的平和氣都長進穀裡了。”他的醫帳裡多了個新標本,是黑石新種的根須纏在青銅鏡碎片上的樣子,標簽寫著“鏡魂養根,石魄壯穗”。
秋收時,歸穀道的黑石新種長成了片奇異的穀田。穀稈一半青一半黃,穗粒黑中透金,風吹過時,穀田發出的聲響竟和《合種謠》的調子一模一樣。柳氏站在田中央,看著孩子們在穀穗間穿梭,中原的孩子和西域的孩子手拉手,唱著歌撿拾掉落的穀粒,他們的影子在穀稈間交疊,像極了鏡中阿棘和為首者的身影。
青銅鏡旁的石碑前,堆著各地送來的新穀種,有中原的黑麥,有西域的香稻,還有混種出的紫芒麥、金殼稻,每種穀種旁都放著塊小石板,刻著種穀人的名字,有農夫,有牧民,有商人,甚至有曾經的兵卒。
柳氏摘下顆黑石新種的穀粒,放在舌尖嚼了嚼,先是微苦,慢慢滲出清甜,像百年的故事在嘴裡化開。她想起淑妃焚倉時的笑容,想起針娘在泉眼邊的身影,想起阿棘埋焦種時的倔強——原來她們種下去的不隻是穀,是讓這片土地學會和解的耐心。
夜裡,泉眼之母的冰洞發出幽幽的光,柳氏走進去,看見黑石新種的根須已經纏滿了整個洞壁,根須間的水珠映出無數人影,有淑妃,有針娘,有阿棘,還有無數叫不出名字的種穀人,他們都在對著她笑,手裡捧著穀種,像在傳遞一支永不熄滅的火把。
歸穀道的歌聲還在繼續,飄向更遠的地方,那裡,新的穀種正在發芽,新的故事正在生長。而那麵青銅鏡,早已被穀種的根須包裹,鏡中的百年往事漸漸淡去,映出的是眼前這片無邊無際的穀田,和穀田儘頭,正在升起的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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