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抬手,向下壓了壓。
隻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喧嘩的人群竟奇跡般地迅速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著他的解釋。
“諸位父老鄉親!諸位袍澤弟兄!”
許琅沉聲道,“你們沒有看錯,此刻端坐馬上的,正是我大乾水軍三大營破浪營主將,江庭嶽將軍。”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江庭嶽那張絕美卻堅毅的側臉上,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與讚賞:“同時,她亦是已故水軍三大營大都督、定遠侯江淵老將軍的嫡親孫女!”
嘩!
此言一出,如同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再次激起滔天巨浪。
無數人倒吸一口冷氣。
“孫女?!”
“江老侯爺的孫女?!”
“天啊!這...這...”
許琅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壓下了所有的驚呼。
“福王勾結薩摩藩,豺狼野心,悍然反叛!”
“為掌控水軍,其爪牙暗中設伏,於驚濤駭浪之中,背刺破浪營!”
“致使江老將軍血染碧波,破浪營數千忠勇將士,儘數殉國!”
他的聲音蘊含著沉痛與憤怒,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將所有人的思緒瞬間拉回到那個海戰慘敗的悲壯時刻。
許多水軍將士的眼眶瞬間紅了,緊握的拳頭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
“值此危難之際,是誰於萬軍圍困、戰艦傾覆之時,身披祖甲,高擎將旗,以女子之身,行丈夫之誌?”
“是誰身負重傷,猶自死戰不退,直至力竭落海?”
“又是誰於海州危如累卵、強敵壓境之際,不顧傷勢未愈,親率水軍殘部,與我黑袍軍並肩血戰,守我海州門戶,護我一方黎民?!”
許琅的聲音越來越激昂,每一個問句都如同重錘,敲打在眾人的心坎上。
他的目光炯炯,掃視全場,最後定格在江庭嶽身上,充滿了無上的敬意。
“是她!就是此刻你們眼前這位,女扮男裝、承襲祖誌的江庭嶽!”
許琅猛地一指江庭嶽,聲音如同洪鐘大呂,響徹雲霄,“她的血,為守護大乾江山、守護海州百姓而流!”
“她的血,比世間無數須眉男兒,更熱!更燙!更赤誠!”
許琅環視著那些依舊帶著驚愕、卻已被深深觸動的水軍將士和百姓。
“隱瞞身份,非其所願,乃時勢所迫,祖訓難違。”
“今日強敵已退,海波初定,她以真容示人,非為欺瞞,實為坦蕩。”
“非為榮耀,實為告慰江老將軍在天英靈,告慰我數千破浪營殉國將士的忠魂!”
許琅的話語,如同帶著熾熱溫度的鐵流,瞬間融化了所有人心中的驚疑、不解,甚至那一絲絲被欺騙的芥蒂。
“她流的血,比世間無數須眉男兒,更熱!更燙!更赤誠!”
這句話如同驚雷,在每一個人的腦海中炸響。
瞬間點燃了沉寂的火山。
短暫的、令人窒息的寂靜之後,一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響了起來。
“江將軍!”
“女侯爺萬勝!”
“破浪營英魂不滅!江老將軍千古!”
“誓死追隨江將軍!”
“......”
水軍三大營的陣列中,爆發出山崩海嘯般的狂吼。
那些原本震驚、困惑的將士們,此刻一個個激動得滿臉通紅,熱淚盈眶。
他們用力地揮舞著拳頭,用儘全身力氣嘶喊著。
江庭嶽在絕境中的死戰,在保衛海州時的身先士卒,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所有的疑慮和芥蒂,在許琅那番擲地有聲、飽含血淚的話語和江庭嶽此刻坦蕩無畏的英姿麵前,瞬間煙消雲散。
取而代之的,是更勝往昔的崇敬、擁戴和無以複加的狂熱忠誠。
“鎮國公明鑒!”
“江將軍巾幗英雄!”
“海州有江將軍,萬民之福!”
“......”
道路兩旁的百姓也徹底沸騰了。
無數的歡呼、讚美、感激如同洶湧的浪潮,一浪高過一浪。
簞食壺漿的百姓們拚命地將手中的食物、美酒、鮮花遞向行進的隊伍,尤其是江庭嶽的方向。
女扮男裝的傳奇,忠烈之後的擔當,血戰護國的功勳...這一切,瞬間讓江庭嶽的形象在海州軍民心中,變得無比高大、無比神聖。
她的威望,非但沒有因為身份的揭露而受損,反而如同烈火烹油,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
江庭嶽端坐馬上,看著眼前這山呼海嘯般的擁戴,感受著那純粹而熾熱的情感洪流。
她努力維持著平靜,但眼圈卻不由自主地紅了,握著韁繩的手微微顫抖。
她看向前方許琅那挺拔沉穩的背影,心中湧動著難以言喻的暖流和感激。
她知道,是許琅用他無上的威望和擲地有聲的話語,為她鋪平了這條最難走的路,為她贏得了這無上的榮光。
震天的歡呼聲中,凱旋的隊伍終於穿過沸騰的人群,緩緩進入了海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