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軍的鐵蹄踏過曾經富庶的江南州郡,官道兩旁卻是一派破敗凋零。枯黃的蒿草在蕭瑟秋風中嗚咽,良田荒蕪,野兔出沒其間。
流民如同灰色的、絕望的潮水,沿著官道艱難蠕動,麻木的臉上隻剩下饑餓的烙印。
路邊溝壑中,倒斃的屍體被成群的烏鴉啄食,空氣中彌漫著若有若無的屍臭與絕望的氣息。
“報!!!”
一名斥候飛馬而至,滾鞍下馬,“前方青陽鎮外三十裡有流寇裹挾數千饑民,正在猛攻鎮中趙氏大戶的糧倉塢堡。”
“本地衛所守備軍已被擊潰,傷亡慘重,塢堡大門搖搖欲墜!”
“流寇凶悍,饑民瘋狂,情勢萬分危急。”
許琅勒住烏身下的墨風,眉頭微蹙。
張定方立刻攤開行軍地圖,手指點在青陽鎮位置。
周淮安沉聲道:“趙氏?聽聞是此地首屈一指的豪紳,糧倉囤積如山。”
“能讓數千饑民不顧生死去衝擊的豪紳,囤的恐怕不僅是糧,還有民怨!”
陳苗冷哼一聲,顯然極為不悅。
牛大力早已按捺不住,扛著宣花斧吼道:“管他娘的首富不首富,公爺,讓俺老牛帶人衝過去,剁了那群趁火打劫的狗屁流寇!”
“流寇要剿,但根源更要查。”
許琅聲音沉聲道,“牛大力,命你率破敵營精銳急馳青陽鎮,擊潰流寇主力,驅散亂民,控製糧倉,不得濫殺無辜饑民!”
“張定方、周淮安,率中軍隨後跟進!”
“陳苗率部封鎖青陽鎮四門,許進不許出!”
“得令!”
眾將轟然應諾。
牛大力如同一股黑色旋風,帶著最精銳的數百輕騎脫離大隊,風馳電掣般撲向青陽鎮方向。
與此同時,青陽鎮外的趙氏塢堡。
高聳的石牆下,景象宛如人間地獄。數千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饑民,如同瘋狂的蟻群,在少數手持簡陋刀槍、麵目猙獰的流寇頭目驅使下,正用削尖的木樁、臨時趕製的梯子,不顧生死地衝擊著塢堡包鐵皮的厚重大門。
大門在瘋狂的撞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門軸處木屑紛飛。
牆頭上,趙氏私兵和殘餘的衛所官兵麵色慘白,弓箭早已射儘,隻能用石塊、滾木向下砸落,每一次落下都帶起一片淒厲的慘叫和血肉模糊。
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汗臭味和絕望的嘶吼。
“砸開它!裡麵全是白米白麵!砸開就有活路!”
一個獨眼流寇頭目站在一輛破車上,揮舞著豁口的砍刀,聲嘶力竭地蠱惑。
“餓!餓啊!開門!給口吃的!”
饑民們雙目赤紅,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嗬嗬聲,前赴後繼。
就在大門即將被撞開之際,大地突然傳來沉悶的震動。
“轟隆隆!”
數百騎兵,如同黑色的鋼鐵洪流驟然撞入混亂的戰場。
牛大力一馬當先,巨大的宣花斧在陽光下劃出死亡的弧光,口中發出炸雷般的咆哮。
“黑袍軍在此,放下武器,跪地不殺!”
他身後,數百精騎如同猛虎下山,瞬間撞入流寇與饑民混雜的人群邊緣。
“噗嗤!”
宣花斧毫無阻礙地劈飛了一個舉刀撲來的流寇頭目的半個腦袋,紅白之物濺射開來。
“擋我者死!”
牛大力的宣花斧化作一片烏光,所過之處,敢於抵抗的流寇如同被割倒的麥子般倒下,刀鋒精準地避開那些嚇傻了的饑民。
“跪地不殺!跪地不殺!”
黑袍騎兵們齊聲怒吼,聲震四野。
他們訓練有素,刀鋒隻指向手持武器、負隅頑抗的流寇核心,對於驚恐四散或跪地求饒的饑民,並未大肆屠戮。
突如其來的鐵騎衝擊,瞬間擊潰了流寇的鬥誌。
那些原本凶悍的頭目,在牛大力的武力麵前如同紙糊,頃刻間被斬殺殆儘。
失去頭目的裹挾,又見黑袍軍隻殺反抗者,驚恐的饑民們如同退潮般向四周潰散,哭喊聲、求饒聲響成一片。
牆頭上的趙氏私兵和衛所官兵看著如同神兵天降的黑袍軍,看著那猙獰的黑龍戰旗,先是愕然,繼而爆發出劫後餘生的狂喜歡呼。
“援軍!是朝廷的援軍!我們有救了!”
許琅的中軍此時也已趕到。
他沒有理會牆頭的歡呼,目光冷峻地掃過戰場。
流寇的屍體橫七豎八,但更多的是倒斃在衝鋒路上或被踩踏致死的饑民屍體。
幸存下來的饑民,大多衣衫破碎,骨瘦嶙峋,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行屍走肉。
一個婦人抱著一個明顯已經斷氣多時的枯瘦孩童坐在血泊裡,不哭不鬨,隻是呆呆地望著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