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晨在春桃的呼喚下慢慢睜開了眼,眼皮沉得像灌了鉛,腦子裡昏昏沉沉的,昨晚壓根沒睡踏實。
說是沒睡好,倒不如說心裡那點念想沒落地,身旁的位置早就涼透了,秦淮仁後半夜才回來,材料了沒寄居打起了輕鼾,連句熱乎話都沒來得及說,再說她身邊躺著一個睡得如死豬的春桃,根本不適合二人發揮。
她翻了個身,盯著天花板上蛛網似的裂紋,心裡頭堵得慌。
若是往常那樣,兩人借著月光說些貼心話,再做點酣暢淋漓的睡前“運動”,保管沾枕頭就睡,哪會像現在這樣,渾身骨頭縫都透著乏。
隔壁屋傳來春桃洗漱的動靜,蘇晨這才慢吞吞地爬起來,套上一件洗得發白的襯衫。鏡子裡的自己眼下泛著青,她扯了扯衣領,對著鏡子裡的人影撇撇嘴,這日子,錢是越來越多,感覺卻越來越難受。
三人圍坐在堂屋那張掉了漆的木質餐桌旁時,晨光剛漫過門檻。
桌上擺著玉米糊糊、鹹菜疙瘩,還有四個白麵饅頭,是春桃一早起來蒸的。
春桃年紀小,性子直,埋頭呼嚕嚕喝著糊糊,眼神卻時不時往秦淮仁身上瞟,這人今早上起得格外早,坐在那兒腰杆挺得筆直,嘴角噙著點說不清的笑意,像是揣著什麼喜事。
蘇晨用筷子撥弄著碗裡的鹹菜,沒兩筷子就放下了,目光直勾勾地落在秦淮仁臉上。
她早就聽說了,昨兒個省城那幾家大酒樓的老板都欠著秦淮仁的欠款,為了給秦淮仁結款子,秦淮仁還特意跑了這幾家酒店呢,算上今天剛來的這個姓王的老板以外,所有的錢都已經收到位了,而且數目還不小,十多萬呢。
這會兒見秦淮仁悶頭吃飯,蘇晨心裡那點羨慕加嫉妒就跟野草似的冒了出來,擱在桌底下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甚至說,有點想踢死秦淮仁這個暴發戶。
“秦大老板的生意越做越大了啊,彆到時候,看不起我這樣的小個體戶啊!”
蘇晨終於開了口,聲音裡帶著點酸溜溜的勁兒,開始了揶揄:“省城這幾家專做海鮮的酒店的供貨,都讓你給壟斷了。你就不能給我們這些個體戶一點活路啊?”
她夾起一筷子鹹菜,慢悠悠地嚼著,又開始了補刀說:“我供貨的也就是一些海鮮大排檔和小酒館,人家了不起要你五六十斤的海產,哎,大錢就靠秦老板了,一筆交易就頂我全部身家了,我這點小生意,最多是小打小鬨,秦老板才是乾大事的人。”
這話音剛落,春桃就停下了筷子,眼睛瞪得溜圓。
她用一種疑問的眼神看著秦淮仁,也知道秦淮仁有本事,要不是聽到了蘇晨的揶揄,她是做夢也不會想到一筆海產的買賣能差這麼多。
蘇晨瞅了春桃一眼,又把話頭往秦淮仁身上引,可對方像是沒聽見似的,舀了一勺糊糊送進嘴裡,喉結動了動,依舊沒吭聲。
蘇晨心裡有點窩火,她知道秦淮仁不是沒聽見,這人精著呢,準是故意裝糊塗。
蘇晨嘖了一聲,身子往前探了探,語氣裡帶了點不快,又開始了對秦淮仁的陰陽怪氣。
“秦老板,剛才你和那個什麼酒店的老板對話,我可都聽見了啊。人家說得也對,你這五萬的巨款,還是不要帶在身上,要麼存銀行,要麼早點花出去!”
這次,秦淮仁總算抬了眼,嘴角彎了彎,對蘇晨開口說:“謝謝你啊,蘇晨。”
秦淮仁放下筷子,用袖口擦了擦嘴,再次念起來了自己的財富經。
“你聽我說,我知道做生意,不能讓錢不流動。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儘快把這些錢‘消滅’光的。”
秦淮仁又清了一下嗓子,繼續說道:“你也聽到了,我上一批買來的海產都被他們消化得差不多了。現在回收資金,一個是給飼料廠當流動資金運轉,再就是給曹州浩打款,回收周圍區域的海鮮,賺上最後一筆差價。”
蘇晨聽著,臉上的不快散了些,反倒露出點認同的神色,接上了秦淮仁的話說:“哦,作為生意人,你還真是明白這個道理。要不你是百萬富翁呢,一次進貨賣貨都這麼多。”
蘇晨又歎了口氣,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我啊,就是個資本十萬的小個體戶,利潤低不說吧,關鍵量還少。存錢和掙錢彆看就一個字的區彆,差距可不小呢。打工掙錢的人,比較喜歡存,但我覺得,存錢沒出息,根本成不了氣候。”
這個時候,蘇晨突然話鋒一轉,眼裡亮了亮,又對秦淮仁說道:“咱們這些做生意的,就是要讓錢活起來。就拿我來說,去浙江的時候帶了四萬多塊,經過這幾個月的買進賣出,幾回折騰,現在滿打滿算有十萬塊了。”
“蘇晨說得對啊,但不太準。”
秦淮仁接過話頭,語氣裡帶著點笑意,更加詳細地解釋道:“拿工資的算是掙錢,咱們做生意的應該叫‘賺錢’!這樣,才符合有進取心的老板嘛。”
秦淮仁往嘴裡塞了個饅頭,嚼了兩口又說:“就拿咱們這種當老板的來說,那就是要一直讓錢流動,活起來。我呢,也是從小燒烤攤,乾到了現在有飼料廠,又能跟省城的大酒店合作賣海產,這不就是我成功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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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蘇晨,眼神裡帶著點鼓勵,笑嘻嘻地說道:“蘇晨啊,你現在有了十萬,以後會有二十萬,有了二十萬,也就能成四十萬,未來還有機會成八十萬!等你也成了百萬富翁,你就要學會保守了,不是說不能繼續乾個體戶,隻是說,可以給生活做減法了。”
蘇晨被他說得心裡舒坦,忍不住笑了起來,眼角的細紋都舒展開了。
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笑出聲,倒把旁邊的春桃看得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