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嗅到泥土與藤蔓混合的腥氣,還有遠方溪流帶來的淡淡鐵鏽味。
玄音走在前頭,偶爾彎腰撥開帶刺的灌木,青銅鈴丁零當啷。
白芷捧著《鏡錄》跟在林宇身邊,鞋尖沾了泥,卻仍低頭翻著書頁:“命門舊址在《鏡錄》裡提過,說是‘藏於蒼崖,碑刻始源’。”
“到了。”玄音突然停住。
林宇抬頭。
半座石牆從霧裡浮出來,斷壁上爬滿野藤,最中央立著塊石碑,下半截埋在土裡,上半截刻著“命輪·始源”四個大字,筆畫裡填著暗紅的朱砂,像凝固的血。
風吹過,帶起一陣腐葉與鐵鏽混合的氣味。
白芷湊近石碑,指尖拂過斑駁的刻痕:“天命為軌,人願為輪,心劫為軸……合則轉,分則裂。”她念著念著頓住,“這是說,命輪由三部分構成?”
“天命是天道定的線,人願是眾生求的念,心劫是自己造的關。”玄音伸手摸了摸石碑,野藤突然纏住她的手腕,她卻沒躲,“我師父說,真正的命輪不是用來改命的,是用來……”
“用來照見人心。”林宇接口。
他摸著懷中的玉簡,突然想起南宋醫者臨終前的話,“所以我七世輪回,其實是在修心劫?”
“可能。”白芷合上書頁,“但需要天命和人願的印證。”
山風突然變涼,吹得衣角獵獵作響。
林宇抬頭,看見霧裡走出幾道身影。
為首的是墨離,玄色衣袍沾著露水,腰間懸著柄青銅劍,劍鞘上的命紋泛著冷光。
他身後跟著三個年輕人,都垂著眸,右手按在劍柄上。
“你不該來這裡。”墨離的聲音像冰錐紮進霧裡,“命輪不是你能駕馭的東西。”
“我無意掌控命運。”林宇往前半步,玉簡在懷中發燙,“我隻想看清真相。”
“真相?”墨離冷笑,“你以為自己是救世主?當年我師父為了找命輪鑰匙,被暗影會剜了雙眼;我大師姐為了護著命門典籍,被活埋在鏡塔底下。”他的手指扣住劍柄,“你憑什麼?”
“憑他是因果之主。”玄音突然站到林宇身側,青銅鈴響得急了,“我師父臨終前說的,真正的因果之主出現時,要把玉簡交給他。而你,墨離,你隻是困在命門裡的囚徒。”
墨離的瞳孔縮了縮。
他突然揮劍,一道青色光刃破空而來——不是要傷林宇,而是劈向石碑。
林宇本能地去擋,懷中的玉簡突然震鳴,金色紋路如活物竄出,將光刃撞得粉碎。
“命鎖?”守鏡人低喝。
“是命門禁術,鎖人氣運。”白芷攥緊《鏡錄》,“但玉簡……”
“你看。”林宇低頭,見金色紋路正順著指尖爬上石碑,原本暗紅的刻痕被染成暖金,“它在回應。”
墨離的劍“當啷”落地。
他望著石碑上的光,喉結動了動:“我從小就被教導,命輪是命門的根,是我們掌控天下的器。可師父死的時候,說他最後悔的是沒教我識字;二師兄被暗影會抓走前,托人帶話讓我去看他種的菊花……”他突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原來我們爭的,從來都不是命運,是心裡的執念。”
“轟——”
一聲悶響炸碎了山穀的寂靜。
林宇抬頭,看見天空裂開道縫隙,像塊被撕開的灰布,縫隙裡有光流竄,是因果珠裡七世光影的顏色。
那光芒中隱隱傳來哭聲、呐喊,如同千萬個靈魂在哀嚎。
守鏡人的臉瞬間慘白:“命輪鬆動了。有人提前開了天命之門。”
“誰?”玄音握緊林宇的手腕。
“不知道。”守鏡人盯著裂縫,眼神凝重,“但天命之門在西南邊陲的天命穀,那裡是天道命紋最密集的地方。如果門完全打開……”
他沒說下去,但林宇懂了。
七世輪回裡的哭聲、眼淚、悔恨,此刻都在他耳邊轟鳴。
他摸了摸懷中的玉簡,又看了眼身邊的眾人——白芷攥著《鏡錄》的指節發白,玄音的青銅鈴還在輕響,墨離彎腰撿起劍,卻沒再指向任何人。
“我們得去天命穀。”林宇說。
守鏡人點了點頭:“天亮就出發。我知道條古道,能避開暗影會的耳目。”
霧散了些,能看見遠處的山尖。
林宇望著那道天空的裂縫,突然想起南宋醫者說的“三春的桃花”。
或許,等一切結束,他真能去看一場桃花。
隻是現在,他得先握住手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