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石磯的血痕未乾，秋風已將寒意送入吳郡。當蔡佳軒背著王嘉馨踏入謝氏彆院時，簷角銅鈴正被驟雨打得七零八落，滿地碎玉般的瓷片上，還染著未乾的紫草汁——那是謝道韞夫人清談時擊碎的茶盞，曾在秦淮河畫舫上映過王嘉馨的簪花。
“公子、小姐，隨我來。”謝氏書童阿青掀開垂花門，手中燈籠繪著半枝墨梅，正是謝道韞“詠絮才”的暗記，“夫人早算出世族追兵動向，已在聽竹閣備下寒潭雪水。”
聽竹閣的竹簾外，秋雨織成水幕。王嘉馨伏在蔡佳軒肩頭，望見室內殘棋未收，焦尾琴橫在案頭，琴弦上係著片枯黃的柳樹葉——那是她與謝道韞初遇時，對方隨手折下的“算籌”。
“水蒼玉佩還在？”阿青低聲，目光掃過她腰間，“夫人說，王氏追魂使已改良顧氏戰旗，如今的‘冬梅令’，實則是‘寒梅鎖魂陣’。”
蔡佳軒扶王嘉馨坐下，雄劍劍穗在掌心纏出複雜紋路——那是老道所授“困龍陣”的起手式，以劍穗為引，借竹林地氣布下結界。他忽然注意到，案頭殘棋擺的是“謝氏清談陣”，每粒棋子都刻著《周易》卦象，恰與門外竹林的方位相合。
“佳軒，”王嘉馨忽然按住他冰涼的手，指尖劃過他掌心的劍繭，“追魂使的甲胄上，有外祖母的顧氏紋章。”她解下染血的袖紗，露出小臂上的劍傷，“他們用顧氏舊部的腰牌，騙我們入陣。”
他點頭，劍穗掃過焦尾琴，琴弦應聲而鳴，竟與江心的潮聲相和。這是謝道韞的“聲陣”，可借自然之力混淆追兵耳目。忽然，院外傳來金箔碎裂聲，三枚謝氏探路金箔撞在結界上，化作點點熒光。
“來了。”蔡佳軒旋身，雄劍出鞘三寸，清光映著窗外晃動的雲雷紋旌旗，“阿青，帶小姐從密道走。”
王嘉馨扯住他的衣袖：“不，我與你同戰。”她強撐著起身，雌劍劍穗與雄劍共鳴，在地麵劃出雙劍合璧的光痕，“外祖母的戰圖上，竹林可化千軍，謝氏的清談，亦能作劍盾。”
追魂使的喊殺聲撞破雨幕，當先一人持著寒蟬劍，正是謝氏三長老的親衛。蔡佳軒踏劍穗騰空，借竹枝之力旋身，劍穗如青鸞展翅，掃落來襲的弩箭，竟在竹葉上留下“止戈”二字——正是謝道韞清談時最喜的卦象。
“好個寒門劍俠，竟偷學謝氏劍陣！”追魂使揮劍斬向竹簾，卻見焦尾琴突然飛起，琴弦纏住他的兵刃，“夫人有令，擅闖彆院者，先聽一曲《廣陵散》。”
阿青趁機拉著王嘉馨躲入暗格，卻見密道壁上刻著謝道韞的手書：“世族如棋，民心為秤，劍穗所係，非貴非寒。”王嘉馨摸著字跡，忽然想起在朱雀巷老宅，母親顧氏說過的話：“謝氏與顧氏，曾在采石磯共飲胡虜血。”
院外的劍鳴漸歇，蔡佳軒的腳步聲近了。王嘉馨掀開暗格，見他青衫染血，劍穗卻依舊挺直，像極了廣寒門初遇時，那個不顧嘲笑為她撿簪花的少年。
“他們退了。”他遞過溫好的寒潭水，“謝夫人的清談陣，果然比千軍萬馬更厲害。”他望著她腕間的勒痕，忽然輕笑，“方才用劍穗引動竹枝，竟悟出‘以柔克剛’的劍意，像極了你舞劍時的模樣。”
王嘉馨低頭，見他掌心被劍穗勒出深痕，與自己的傷一模一樣。她解下顧氏帕子，為他包紮，帕子上的冬梅在血漬中愈發鮮豔，如同他們在寒潭畔初見時，那朵落在雪地裡的紅梅。
是夜，謝氏彆院的竹影在牆上搖曳，像極了顧氏戰旗上的梅枝。王嘉馨摸著腰間的水蒼玉佩，裂痕在燭火下忽明忽暗，仿佛隨時會碎。蔡佳軒倚著門框假寐，劍穗垂落地麵，與她的劍穗相觸，如雙鶴交頸。
“佳軒，”她輕聲喚道，“若有一日，我真的解下玉佩，你會怪我嗎？”
他睜眼，眉間朱砂痣在暗夜裡如一點星火：“當年在廣寒門，你遺落的簪花，我至今收著。”他指了指懷中，“就像這玉佩，裂痕裡藏著的，是你我共同的光。”
院外忽然傳來狼嚎，不是追兵，是北方的呼喚。王嘉馨望向窗外，見謝氏彆院的梅樹正在秋雨裡抽枝，細小的花苞綴在枝頭，像極了她與蔡佳軒初遇時，鬢邊那朵遺落的簪花。
更鼓敲過五更，蔡佳軒在案頭發現謝道韞留下的素箋，上寫“長江水急，北望當歸”。王嘉馨摸著腰間的玉佩，裂痕處突然嵌入一片竹葉，正是謝氏彆院的墨梅所化。她知道，這短暫的藏身，不過是世族羅網中的一處漏網，而真正的決裂，終將在長江渡頭，當她親手解下玉佩，讓世家的偏見隨流水東去。窗外的秋雨漸歇，竹影在月光下搖曳，如同雙劍合璧的剪影，在這謝氏彆院的深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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