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彆院的竹影尚未淡去,蔡佳軒與王嘉馨已遁入吳郡清溪。兩岸修竹夾道,溪水九曲回環,石上青苔斑駁,隱約可見“竹林七賢”的殘刻——正是謝道韞曾提及的“七賢試劍處”,每道劍痕都浸著魏晉名士的清狂。
“當年阮籍在此嘯歌,嵇康曾於石上磨劍。”王嘉馨撫過石上“廣陵”二字,腕間劍穗與溪水相觸,竟激起琴音般的清響,“當年謝氏曾與七賢交好,這清溪的每道彎,都是天然的劍陣。”
蔡佳軒倚著歪斜的竹枝,望著水中自己的倒影。自丹陽突圍、采石磯血戰,他的青衫已破成碎絮,唯有腕間九龍劍穗依舊鮮豔,如王嘉馨鬢邊那朵永不凋零的簪花。忽然,他注意到竹枝在風中的弧度,與顧氏戰圖上的“驚鴻十三式”暗合,而溪水衝擊石頭的漩渦,竟與謝氏清談陣的卦象一致。
“佳軒,你看。”王嘉馨忽然拔劍,雌劍在水麵劃出漣漪,“外祖母的劍重剛猛,謝氏的劍重清柔,可這竹子——”她指了指被風雨壓彎卻不折斷的竹枝,“剛柔並濟,方得長久。”
他怔住,忽然想起老道傳劍時說的“劍無常形,水無常勢”。雄劍劍穗在掌心纏繞,竟模仿起竹枝的擺動,掃過水麵時不再是淩厲的劍氣,而是如竹枝拂水,帶出層層疊疊的波紋。溪水中央的老石上,“七賢”殘刻的“隱”字突然發出微光,與他劍穗上的雲雷紋相映。
“原來如此!”他低喝,劍穗化作萬千竹枝虛影,將王嘉馨護在中央,“顧氏的剛,謝氏的柔,合起來便是這竹林的風骨——外柔內剛,寧折不彎!”
王嘉馨望著他眉間發亮的朱砂痣,想起在寒潭畔,他第一次領悟劍意時的模樣。那時的他,也是這樣眼中有光,仿佛整個世界都化作了劍的軌跡。她忽然解下顧氏帕子,係在最細的竹枝上,帕子上的冬梅在風中舒展,如同他們在廣寒門初遇時的陽光。
清溪的第六道彎,有座半塌的石亭,匾額“聽濤”二字已風化,柱上卻刻著七賢的詩句。蔡佳軒踏劍穗騰空,借竹枝之力躍上亭頂,劍穗掃過積塵,竟顯露出隱藏的劍譜——正是嵇康失傳的《廣陵劍經》,每筆都如竹枝縱橫,暗含天地之道。
“‘竹可破陣,亦可藏鋒。’”他喃喃念著劍經首句,忽然看見王嘉馨在溪畔舞劍,雌劍與溪水共鳴,竟將《廣陵散》的琴韻融入劍招。她的白衣被竹影切割成碎片般的光斑,宛如當年在秦淮河畫舫上,那個理瑤琴的貴女,與此刻浴血的劍俠,在時光中重疊。
暮色漸濃時,蔡佳軒在竹林深處發現一座荒墳,碑上“向秀之墓”四字已模糊,墳頭卻有新培的土。王嘉馨摸著墳前的殘劍,忽然落淚:“向子期《思舊賦》未竟,嵇叔夜廣陵絕響,如今我們的劍,算不算替他們續了這魏晉風流?”
他握住她的手,劍穗輕輕拭去她的淚痕:“七賢隱於竹林,我們隱於劍穗。”他望向清溪儘頭,那裡通著太湖,“世族的追兵不會懂,真正的劍意,藏在民心所向處,藏在這九曲清溪的每道波紋裡。”
是夜,兩人在竹筏上歇息。蔡佳軒借著月光研習劍經,忽然發現,劍穗的金絲與竹簡上的墨跡產生共鳴,竟在水麵投射出七賢的幻影——阮籍長嘯、嵇康撫琴、向秀注《莊》,每道幻影都化作劍招,融入他的劍意。
“佳軒,”王嘉馨忽然指著水麵,“你的劍穗在發光。”
他低頭,見九龍劍穗的金絲竟與雄劍劍鞘的雲雷紋完全相合,在月光下形成太極圖案。這是自丹陽突圍後,雙劍第一次如此契合,仿佛顧氏的剛猛、謝氏的清柔、寒門的堅韌、世族的底蘊,都在這劍穗中達成了微妙的平衡。
黎明前最暗的時刻,竹林突然傳來金箔碎裂聲——王氏追魂使的探路金箔,順著清溪找到了他們。蔡佳軒旋身拔劍,卻不再是以往的淩厲,而是如竹枝般舒展,劍穗掃過之處,金箔竟隨溪水漂遠,帶著假的方位信號。
“他們用了‘寒梅鎖魂陣’。”王嘉馨握緊雌劍,“以梅花瓣為引,追蹤玉佩的氣息。”她忽然解下腰間的水蒼玉佩,放在竹筏上,“我們走旱路,讓玉佩順流而下。”
蔡佳軒拉住她的手,劍穗纏住玉佩:“不必。”他劍穗輕點水麵,竟讓玉佩在溪水中走出“之”字路線,“七賢的劍經裡,有‘借物遁形’之法,我們的劍穗,本就是最好的偽裝。”
晨光初綻時,兩人踏上了竹林深處的小徑。蔡佳軒回頭,見竹筏上的玉佩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像極了王嘉馨初遇時遺落的簪花。溪水依舊潺潺,竹枝依舊搖曳,仿佛世間的紛爭,都被這九曲清溪、七賢遺風,濾成了劍穗上的點點清光。
走出竹林時,蔡佳軒發現自己的青衫已被竹枝勾出無數細痕,卻意外與劍穗的紋路相合,形成獨特的暗紋。王嘉馨望著他,忽然輕笑,從發間取下最後一支木簪,插在他鬢邊:“這是在謝氏彆院撿的,像不像當年你在廣寒門撿我的簪花?”他愣住,忽然看見遠處太湖上的帆影,想起老道曾說“劍穗連心,可渡滄海”。暮色中的竹林,漸漸化作他們身後的剪影,而手中的劍,已不再是對抗世族的利器,而是守護初心的信念。腰間的玉佩還在,裂痕卻在劍光中顯得格外美麗,如同他們的感情,在歲月的打磨下,愈發堅韌而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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