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皇八年孟夏,揚子江畔青萍洲。洲上生滿浮萍,葉如綠錢,隨波浮動。蔡佳軒閉目立於洲頭,青竹杖斜倚肩頭,目光凝視著江心一葉扁舟。舟中老漁翁撒網三次皆空,正坐在船頭歎息,忽然一陣微風拂過,青萍葉輕輕晃動,水麵漣漪擴散,竟有銀光閃爍——無數小魚逆著波紋遊來,紛紛躍入漁網。
王嘉馨踏波而來,廣袖輕盈似蝶,笑道:"夫君又在觀風?這青萍洲的浮萍果然靈驗,風未起時葉背朝上,風將起則葉麵翻轉,當真是"青萍之末,風所從來"。"
蔡佳軒轉身,見她鬢邊插著一朵野薔薇,映得肌膚勝雪,眸中似有波光流轉,便伸手拂去她肩頭草屑,說道:"天地間最玄妙者莫過於風。看似無形無相,卻能摧枯拉朽,亦能潤物無聲。方才那陣微風,怕是東海有龍在試撥雲旗呢。"
正說間,忽聞遠處帆影綽綽,數十艘樓船沿江而下,船頭皆插"隋"字大旗,甲胄鮮明。王嘉馨秀眉微蹙:"隋文帝果然要渡江伐陳了。去年熒惑守心之兆,竟應在此事。"
蔡佳軒望著船隊激起的浪花,竹杖輕點水麵,漣漪中映出星象:"紫微星芒愈盛,陳朝太微星卻暗淡無光。然觀這江風走勢,主水德的辰星隱現畢宿,怕是伐陳之路必有波折。"
二人正論間,老漁翁已收網上岸,見是仙風道骨的貴客,忙捧來鮮魚相贈。蔡佳軒卻道:"魚鱉雖小,亦是生靈。老丈可聽過"數罟不入洿池"之理?今歲江潮有異,魚蝦產卵期推遲,若此時過度捕撈,來年恐無魚可捕。"
老漁翁恍然大悟,跪地叩首:"小人愚鈍,竟不知天時。敢問仙長,今歲為何潮信不準?"
王嘉馨扶起老丈,取出玉瓶滴下一滴甘露在他掌心:"多年前漠北有二日爭輝之異,雖被後羿殘魂射落其一,然天地靈氣紊亂,江海潮汐亦受其影響。老丈可告知鄉鄰,今後三月勿下密網,待秋風起時,自有大獲。"
次日,二人乘舟至東海之濱。但見浪高數丈,吞天沃日,卻有一群海鳥盤旋不去,鳴聲淒厲。蔡佳軒以竹杖劃水,海水竟如鏡麵般分開,露出深處遊弋的巨鯨——其背鰭上插著數支青銅箭,鮮血染紅大片海域。
王嘉馨指尖凝出劍訣,一道青光射向箭簇,鯨骨應聲而斷。巨鯨擺尾激起巨浪,卻在躍出水麵時,目中竟有淚珠滾落,向二人點頭三次,方潛入深海。
"此鯨已開靈識,卻遭獵人暗算。"蔡佳軒望著海天相接處,忽然皺眉,"嘉馨可覺靈氣有異?似有上古禁製正在鬆動。"
王嘉馨閉目凝神,素手掐訣,忽然睜眼指向東南:"蓬萊方向有紫氣虛浮,莫非當年徐福東渡所布的"瀛洲鎖靈陣"......"
話音未落,忽見東南方烏雲驟起,狂風卷著暴雨劈頭蓋臉砸下。蔡佳軒揮杖畫出太極圖,將二人護在其中,卻見浪濤中浮出無數青銅巨龜,龜背上刻著蝌蚪文咒符,正是秦朝方士所煉的"定海玄龜"。
"果然是鎖靈陣破損。"蔡佳軒竹杖重重頓地,海麵應聲裂開縫隙,露出深處的海底宮殿。但見殿門半開,珊瑚柱上纏繞著千年海藻,門楣上"東瀛仙島"四字已被海蟲蛀得殘缺不全。
王嘉馨取出九龍劍穗拋入水中,劍穗化作金龍盤旋,那些青銅龜竟紛紛俯首,沉入海底。她歎道:"徐福當年為求長生,以萬民生魂為引布下此陣,鎖住東海靈氣。如今陣破,靈氣外泄,難怪人間災異頻生。"
蔡佳軒望著翻湧的海浪道:"天地如巨室,靈氣如燭火,一味鎖閉終將熄滅,唯有循環往複方能長久。這陣法破損,未必不是天道自有安排。"
二人在海邊尋得一座漁村,借宿於老漁夫張翁家中。張翁年逾七旬,雙目失明,卻能僅憑潮聲判斷魚群動向。是夜月明風清,老人坐在門檻上,敲著船槳唱道:
"潮漲潮落自有時,莫問龍王問風師。
青萍卷葉知天雨,白鷺梳翎報客遲。
一網一舟一鬥笠,生涯儘在浪花裡。
昨宵釣得星鬥歸,今晨賣與酒家子。"
蔡佳軒聽著漁歌,忽覺心有靈犀,取出竹杖在沙地上畫起潮汐圖。王嘉馨見狀,亦以指尖為筆,在旁勾勒出雲氣流轉之形。二人筆下線條竟漸漸交融,化作一幅"風雨潮汛關聯圖",沙地上隱隱有靈氣遊走,凝成無數細小水龍。
張翁雖盲,卻感應到靈氣波動,摸索著上前:"仙長可是在畫"海天秘圖"?老漢年輕時曾聽祖輩說,大禹治水時繪有《水經圖》,能知天下水脈靈氣走向,莫非就是這般氣象?"
蔡佳軒扶老人坐下,說道:"老伯雖目不能視,卻能以心聽潮,比常人更懂自然之道。所謂"海天秘圖",不過是天地規律的顯化。就像這海風,看似無形,卻受日月星辰牽引;這潮水,看似狂暴,卻遵循月相盈虧。"
王嘉馨接口道:"世人常言"人定勝天",卻不知天本無常,人亦有常。若能順應自然之道,又何須與天相爭?就像老伯的漁歌,"生涯儘在浪花裡",看似隨波逐流,實則暗合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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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翁點頭笑道:"老漢打了一輩子魚,彆的不懂,隻知道什麼時候該出海,什麼時候該收網。有一回台風將至,鄰村人不信老漢的潮聲,硬要出海,結果船毀人亡......"
正說著,忽聞窗外風聲驟緊,海水轟鳴如雷。蔡佳軒推窗望去,隻見東南方烏雲如墨,狂風卷起屋瓦,遠處海麵上竟有龍吸水之景。他抓起竹杖就要出門,卻被王嘉馨拉住:"且慢,這風中有妖氣!"
王嘉馨指尖凝出蓮花狀靈光,向風中擲去。但見靈光所過之處,狂風竟化作無數黑色鱗片,簌簌落地,露出躲在風後的巨蟒——其身粗如梁柱,鱗片泛著幽藍光澤,頭頂竟生著鹿角。
"原來是東海鮫蟒,竟敢借台風為禍!"蔡佳軒竹杖橫掃,青芒過處,鮫蟒鱗片紛紛剝落,露出底下纏繞的鎖鏈——正是當年大禹治水時用來鎖蛟的"九環金鎖鏈"。
鮫蟒甩尾擊浪,嘶吼道:"吾被大禹鎖在海底三千年,今鎖靈陣破,靈氣外泄,吾方能脫困!爾等凡人,安敢阻我!"
王嘉馨見狀,取出女媧補天石碎片淩空一照,鮫蟒頓時蜷伏在地,鎖鏈上泛起金光:"上古禁製豈會無故破損?你被私欲蒙蔽,竟不知這鎖鏈鬆動,正是天道給你的機緣。若你就此悔改,守護海域生靈,尚可修得正果。"
鮫蟒聞言,眼中凶光漸退,忽然開口歎道:"罷了,吾原以為天道不公,卻不知三千年後,竟有仙人點化。當年大禹鎖我時曾言:"若要脫難,需等無心人。"想來便是二位了。"
蔡佳軒揮杖斬斷殘鏈,卻留了一環在鮫蟒頸間:"非是無心,而是有心。天地有仁心,故能長養萬物;生靈有慈心,方能與道相合。你且記住,今後若再為禍人間,這竹杖必取你性命。"
鮫蟒點頭稱是,化作一道藍光潛入深海。此時風停雨住,海麵歸於平靜,一輪明月從雲隙中透出,灑下銀輝萬點。
次日清晨,蔡佳軒與王嘉馨登上山頂,俯瞰滄海。但見潮水退去,沙灘上遺留無數貝殼、海星,在陽光下閃爍。王嘉馨彎腰拾起一枚海螺,放在耳邊傾聽,裡麵竟傳來隱約潮聲。
"你聽,這海螺中藏著整個滄海的聲音。"她將海螺遞給蔡佳軒,"就像人心,雖小卻能容納天地萬象。"
蔡佳軒接過海螺,閉目細聽,忽然露出微笑:"我聽見了,是風的軌跡,是潮的呼吸,是萬物生滅的韻律。嘉馨,你可還記得在廣寒門初見時,眾人笑我攀龍附鳳?那時我隻道命運不公,卻不知一切皆是天道伏筆。"
王嘉馨望著遠處揚帆的漁船,輕聲道:"就像這青萍之末的風,看似偶然,實則必然。世家大族的壓迫,北地妖氛的肆虐,乃至今日的滄海觀濤,都是我們悟道的必經之路。"
正說間,忽見張翁拄著拐杖上山,身後跟著一群村民。老丈雖盲,卻走得穩健,他抬手向海天交界處一指:"仙長快看,潮信來了!"
但見海平麵上,一條白線由遠及近,如萬馬奔騰,卻又整齊有序。潮水漫過沙灘,將昨日的足跡儘數抹去,卻留下無數活蹦亂跳的魚蝦。村民們歡呼著下海撿拾,臉上洋溢著喜悅。
蔡佳軒以竹杖畫地,潮水竟在他腳下形成一個巨大的太極圖,陰陽魚眼處分彆是青萍和貝殼。他望向王嘉馨,眼中儘是通明之意:"所謂"滄海儘頭浪自平",非是浪濤止息,而是懂得順勢而為。風也好,潮也罷,皆為天道之表象。若能看透表象,直指本心,方知自然之道,本就蘊含在一呼一吸之間。"
王嘉馨點頭笑道:"正是如此。你看那潮起潮落,看似循環往複,實則每一朵浪花都不曾重複。就像人間朝代更迭,隋文帝伐陳是統一大業,卻也免不了生靈塗炭。但天道自有平衡,就像這潮水退去,總會留下生機。"
此時,海風輕拂,青萍洲的浮萍又開始翻轉葉麵,預示著新一輪的風起。蔡佳軒與王嘉馨相視而笑,攜手踏浪而行,青竹杖與九龍劍穗在陽光下交相輝映,宛如兩道流光融入海天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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