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先探進頭來,那張他從小看到大的臉,眼神裡沒有他預想中的愧疚,隻有一種近乎欣喜的、小心翼翼的討好。
她身後,父親沉默地站著,肩膀微微佝僂,手裡提著一個沉甸甸的保溫桶。
刷!
一股寒意瞬間從李懷禎的脊椎竄上頭頂。
“跑!”
他猛地轉過身,心臟瘋狂跳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他看著母親臉上那扭曲的、混合著愛意與占有欲的笑。
“媽,爸。”
李懷禎的聲音乾澀,已經學會了思考,不會白白浪費力氣,帶著一絲討好,每一個字都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你們……來乾什麼?”
母親往前走了一步,聲音溫柔得刺耳:“懷禎,我們來看看你。看你一個人住,怪可憐的。這是你最愛吃的排骨湯,你爸一早就去排隊買了。”她說著,試圖將保溫桶往他麵前遞。
李懷禎下意識地後退,後背抵住了冰涼的牆壁。
他看著那隻伸過來的手,那隻曾經簽下入院同意書的手,那隻在他最絕望時遞過來的、裝滿“關愛”的的手。
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直衝喉頭,他幾乎要吐出來。
“我不需要!”
李懷禎幾乎是壓抑著,輕聲道,聲音裡充滿了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恐懼:“出去了,我困了!”
父親的臉色微微一變,但隻是悶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母親卻像是被刺傷了,臉上的笑容僵住,隨即又換上了一副更加令人作嘔的、委屈而受傷的表情。
“懷禎,我們是你的父母啊。我們那麼愛你,才會擔心你……”
“愛我?”
李懷禎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又像是被冰水從頭澆到腳,從頭到腳都凍僵了。
他看著母親那雙濕漉漉的眼睛,那裡麵盛滿了仿佛能溺死人的“愛”,但他隻覺得惡心,一種深入骨髓的、想要嘔吐出來的厭惡。
“你們的‘愛’,就是把我關起來,對嗎?就是覺得我不正常,是個麻煩,對嗎?用‘愛我’的名義,把我囚禁在精神病院裡,讓你們能安心地生活,對嗎?”
李懷禎心底的聲音越來越高,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顫抖。
他想起了冰冷的床鋪,想起新聞裡那些被遺忘在角落的患者,想起了那些日日夜夜,他蜷縮在角落,聽著父母在外麵若無其事地討論“治療方案”和“如何對外解釋”。
李懷禎不想遷怒他們。
“我困了,需要休息一下。”
母親被李懷禎尖銳的話語刺得後退了一步,但很快又穩定住情緒,那股病態的溫柔又回來了,隻是多了幾分不容置疑的強硬:“懷禎,有些事情,媽媽知道你心裡難受。但那是為你好,我們都是你的親人,你不能這樣對我們說話。”
“親人?”
李懷禎突然笑了起來,那笑聲空洞而淒厲。
“是啊,親得讓我隻想吐。”
李懷禎知道短時間出不去了,猛地抓起桌上的一個相框,那是他唯一一張全家福,照片裡的他們笑得多開心,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
他狠狠地將相框摔在地上。
轟!
玻璃碎裂的聲音清脆地響徹整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