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交談,是那些壓低了的聲線、夜裡不敢大聲說出的悄悄話,透過窗紙、瓦縫,一點點滲進他的世界。
“娘,他真是神仙嗎?我看他也受傷了。”
“噓——彆亂說話。神仙也有劫難,我們凡人不懂。你記住,明兒你早起,給神仙打水去。”
“明天早點起,給神仙疊被子。”
“我把家裡那張好茶巾洗了,明兒讓他擦手。”
“狗剩你聽著,神仙不吃重樣菜,咱今兒多做幾樣,把那隻老母雞殺了,彆省。”
聲音溫柔,不敢驚擾,卻滿是敬畏與感恩。
蘇長安閉著眼,神情不動,左手卻已慢慢攥緊。
他不是沒見過感激。
但這一刻,這種從每一個角落、每一聲細語裡傳出來的“信”與“仰”,像某種極為純粹的能量,穿過耳膜,鑽進心臟,紮進靈台。
——那不是讓你驕傲的東西。
那是讓你“不能退”的東西。
他體內有一處凝滯許久的地方,終於緩緩地、微不可察地——鬆動了。
不是靈氣的暴漲,不是丹田的震蕩,而是——心的開裂。
就像一道陳年舊牆,在無數雙手的注視下,終於裂出第一道縫。
這一刻,他第一次感受到——
所謂“通神”,不是對天呼喚,而是被人呼喚。
不是自己執意要走得高遠,而是萬千凡人用命,將你托起。
原來不是你去踏天梯。
不是天選,也不是仙緣,而是這群人,給了他“神”的資格。
窗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一個孩子躡手躡腳地靠近,手裡捧著一隻裝著熱水的粗瓷碗,放在門口的台階上,悄悄躬身,又慢慢退下。
腳步很輕,像怕驚擾了神明的夢。
蘇長安沒有動,也沒有出聲。
人們為什麼願意為神跪下、奉茶、立像、祭香。
是因為信。
是因為——人們在痛苦和絕望裡,需要一個可以靠的方向。
哪怕他隻是個活人,隻要能托一口氣、救一條命,那群人,就會把你視作天命降臨。
那一刻,他忽然覺得背後空蕩蕩的屋子裡,仿佛多了一把椅子。
一把無形的“神座”。
沒有香火,沒有金像,沒有靈堂。
但那是他這一生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被一群人“供”了起來。
不是榮譽,不是名聲,而是——位置。
他閉上眼,胸口發緊。
有那麼一瞬,他不是在這個世界,也不是在這屋簷下。
他隻是回到了前世——
那個淩晨三點守著保安亭的小房間,城市的燈火是冷的,沒誰記得他是誰。連他自己,有時候也忘了自己為什麼要繼續活著。
可現在,有人在黑夜裡輕聲告訴孩子:
“他,是神仙。”
但心裡卻突然有點冷。
不是懼怕,而是他突然意識到,這條路一旦站上了,就再也下不來了。
你若轉身,他們會崩塌。
你若遲疑,他們會迷失。
有點明白青雲鎮那老道所說的那句:
“神,不修得,隻養成。”
通神之境,不是你閉關而成,而是你在一群人的期待中,活成了“神”的模樣。
然後天地才會承認你,允許你“通”入它的序列。
——他終於走到了這扇門前。
而那道門,不在天上,不在靈台,就在村口燒焦的屍體旁,孩子們跪下的那一刻,開了。
蘇長安閉上眼,聽見自己心頭的風吹過。
那風不是靈氣,是人心的湧動,是信仰的震蕩。
他輕聲道:
“……這一關,不是功法能破的。”
“是命,走出來的
窗外風起,枝葉輕擺,夜色仿佛也感知到了某種微妙的轉變。
心神,在某一刻,忽然清明得仿佛一張被風吹淨的宣紙。
他沒有盤坐運氣,沒有結印吐納。
甚至連靈台都未有刻意凝聚。
但體內——氣血如潮水輕湧,經脈在極緩慢地舒展擴張,每一條筋絡似乎都在慢慢“接受”某種流入的力量。
那不是天地靈氣。
那是信仰。
“通神”並非“與天接氣”。
而是“心與人通”。
不是神降於你,而是有人,將你推上了“神”的位置。
你不是爬到了神位上,是他們跪著,把你托上去的。
那些呼喚,那些跪拜,那些嘶啞著喉嚨喊出的“蘇仙人”三個字,在他心底一遍一遍刻下。
每一次都在“劈”著他境界的壁壘。
每一聲,都在往他體內注入一根根無法割舍的“情念之絲”。
靈台之上,風起了。
不似雷鳴,不似火燃,是最清明的一縷“人間心意”吹了過來。
蘇長安閉上眼,低聲笑了一聲,笑意溫和,落在唇角,卻帶著沙啞與一絲冷靜後的疼痛:
“原來我修的,從來不是‘天’。”
“是人心。”
這一刻,他終於邁出“通神”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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