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帶著潮氣,從山穀吹來,帶起層層迷霧。
蘇長安負手立在一塊崖岩上,站得筆挺,氣息內斂,卻沒法裝出一絲的從容,身後四個嬰兒被穩穩綁在身上,兩個背後、一個斜挎、一個胸前,全都層層包裹,隻露出幾縷細軟毛發,和呼哧呼哧的小鼻子。
餓霸從樹叢裡慢悠悠鑽出來,剛湊近,就被蘇長安一手壓住脖子按住,語氣平淡:
“彆吵,剛哄睡的。”
餓霸:“……”
蘇長安目光落向眼前的山路。
西南三十裡,舊淵王宮所在。
此地是十萬妖山與鬼龍山交界地帶,地形複雜,雲霧纏繞,屬蛇族最宜棲居的陰濕之域。
【舊淵王宮】,據妖域古籍記載,此地原是上古龍族王脈的支宮,五殿十三院、九水閣、一龍潭——構造如伏龍沉眠,偏西的主殿更是築在地脈之心,靈氣自然凝聚。
隨著人族擴張,妖族退守十萬妖山及南海諸域,這處王宮逐漸被廢棄,成為流亡大妖與隱族的棲身之地。外人皆說,這是“龍穴”,是“妖禍淵藪”。
但蘇長安眼中,這地方反而透出一絲“整理過的有序和安詳”。
血柏林之後,霧氣驟濃。
又一處困陣。
蘇長安立在山徑之上,目光掃過四周樹影,指尖輕彈出一道微不可察的火光,落地即散。
空氣微顫,一道封閉式的環狀霧陣瞬間浮現。
“氣機老舊,結構一致……”他低聲道,眉心輕擰,“看樣子,從我第一次進山遇到的所有困陣,源頭都在這兒。”
已經輕車熟路,手中真氣震蕩,影殺之刃未出鞘,指訣連破,霧陣像被剪碎的絮布,輕輕飄散開來。
一路上,他已連續破去七道。
穿過最後一層霧幕,蘇長安腳步一頓,站在山口之上,視野豁然開朗。
令蘇長安意外的是,——所見之處沒有妖骨累累的荒地,沒有血氣衝天的洞府。
入眼,是一片綠意盎然的山穀。
梯田錯落,溪流蜿蜒,晚餐炊煙輕繞山坳,一群穿著獸皮粗布的妖族正在田裡翻地,偶有孩童奔跑,耳上生角、尾後拖影,卻笑得比山泉清脆。
更遠處,有一小鎮模樣的聚落,石屋泥牆,屋簷下晾著草藥、織布、人類衣裳。
——不隻是妖。
他眯起眼睛,神識悄然擴散。
聚落中,人類與妖族混居而生,有的正在教孩子識字,有的在磨刀鋤地,有的則坐在屋前編著藤椅。
那畫麵,居然有種說不上來的……祥和。
餓霸“噅兒”一聲,尾巴甩得更歡了,顯然對這景象也頗感興趣。
蘇長安站在坡上,看著那條沿山蜿蜒而下的青石長階,一直通往穀底最中央的主殿。
石階前,一尊巨大的金龍盤像臥伏山道,瞳孔低垂,眼中嵌有墨金雙瞳石,在陽光照耀下折射出絲絲寒光。
“我本以為這裡會跟猿巢一樣,滿地血腥、屍骸成堆。”
蘇長安吐了口氣,正欲繼續,卻忽被身後一陣“哼哼唧唧”的輕哭聲打斷。
他低頭一看,小團子撅著嘴巴,嘴角還掛著點奶漬,小拳頭正往他胸口錘。
“……是餓了,還是拉了?”
他一邊歎氣,一邊麻利地單手從納袋裡翻出小葫蘆、布巾、乾淨棉布、止瀉靈草、……熟練程度堪比f1輪胎更換組。
解決一切後,他重新整理了身上的“掛件布局”。
係好最後一個結時,他看了看披風下整齊一排毛絨腦袋,嘴角緩緩勾起。
“就這架勢,傳出去我都不敢說自己是斬妖人,板板正正超級奶爸。”
他一邊說,一邊輕輕拍了拍小團子的後背,小家夥打了個氣嗝,重新安靜下來。
衣袍輕動,風過不留痕。
下一刻,他眼神一斂,身形躍入林間,直奔舊淵王宮深處而去。
夕陽正好。
舊淵王宮西北側,藏著一片被迷霧遮蔽的山坳。
這一帶沒有妖兵巡邏,隻有零星幾戶農舍,依山傍水,林間雞犬相聞。田畦中長著細長的紫藤穀,一些灰皮妖正蹲在地頭給地瓜施肥。
蘇長安從樹頂躍下,衣袍未揚起一絲風。
腳步落定時,那戶靠溪而建的農家院門剛好虛掩,屋內傳來飯菜翻滾的聲音,還有幾聲小妖稚嫩的撒嬌抱怨。
他目光一掃:前院晾著幾條妖族布衣,灰棕色調,屋簷下掛著些半乾的藤果串;三間木屋,左為灶房,右為臥間,中間正屋尚有炊煙飄出,飯香透窗。
“馬上要乾架了,對麵啥境界都沒摸清,萬一是六神裝大妖王呢?”
背後一排繈褓歪歪斜斜,一顆顆毛絨小腦袋在他肩上穩穩晃著,呼吸均勻,小嘴微張,全無防備。
蘇長安心神一慌,心裡浮出一行字:
——奶爸刺客,攜嬰pk。
他眉角微抽,搖頭否決:“還是太離譜。”
這時,餓霸踩著極輕的步伐蹭了上來,嘴裡還叼著根不知從哪扒來的香草,耳朵豎著,眼神興奮中帶點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