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花神廳為八角構造,穹頂高懸琉璃浮燈,燈罩之上雕有“花神令”四字,燈光流動如波,映出層層台階中央,一座九層玉台。
這便是花神台。
花神台下,鋪設有整整九十九席花座,外環至內環如旋落花瓣,座上皆設香案、錦席、玉簽、銀燈。香案前鐫一數字,從“壹”至“九九”,有序排列,銀紋流光,在燈下時隱時現。
每一席皆低矮無靠椅,隻設一塊香色軟墊和半榻案台,需盤膝而坐。
最外圍四角,設四柱觀席,分彆供十三香主、樓中權貴、外郡來使及花魁紅倌所坐,其餘人不得上階。
此時,廳中已有近半花座坐滿。
或衣錦華服、或布衫輕便,皆未通名,道貌氣場卻已分高下。有人衣飾張揚,言笑自若;有人身著青布短褂,卻神態自矜;更有少數戴麵具者,頭不抬眼不動,似乎對任何人都不屑回應。
光是人群坐姿、手勢、對香案的使用方式,就隱隱劃出圈層。
而此刻,廳外花燈甫起,一道長衣銀袍自屏後踏入,步伐不急不緩。
正是蘇長安,身後是銀紗罩衣的落落。
落落手中持著一枚黑金木牌,於主台角一名侍香婢前一拂,便引得香案邊一名記事之人起身,低聲念道:
“七十七號,蘇白。”
言罷,有一人將蘇長安二人引至“七十七號花座”。
那花座靠近中腹偏西,是入局後無法臨台近觀、卻又足夠掌控整體布局的位置,屬於不利中求全之位。蘇長安坐下時,落落正站在他右後方,既不靠近,也未遠離,像有意留下一層若有若無的疏距。
她手指輕旋香案上的銀燈,火線被引燃,煙霧繚繞間,她低聲念道:
“記得,不可自報姓名;不可發起私鬥;香卡不得硬搶;花座不得私換。犯規者,出局,重者廢其席。”
蘇長安斂下神思,語氣不鹹不淡:“你樓裡規矩倒挺嚴。”
“局大,自然收得緊。”落落輕聲回應,眼神在燈焰間遊移,“本季花神局確實不同,這次不僅是我們花魁提人,還有三位外州世家、兩名郡守親信送人進來。”
蘇長安指尖輕敲香案:“人多,不雜?”
“雜。”落落低笑,“但越雜,越精彩。魚龍混雜,才有好戲。”
蘇長安唇角一挑,語調慵懶:“不過說起來,你還是沒說實話。我那些人閒聊,花神會的請柬早就發下去了。你不會是實在沒人可選,臨時把牌子扔給我這個瞎子?”
話語輕飄,卻像一枚石子投進水心,蕩出一圈藏不住的試探。
落落微怔,隨即失笑,唇角揚起一抹靈動的弧度:“你真把我想得這麼沒眼光?”
她低頭輕歎,語氣裡帶出一絲無奈的傲氣:“這牌子雖是請柬,卻也算賭注。一局之中,誰提的人最出彩,誰的花位便跟著抬頭;若提了個庸才,麵子掉的是我們花魁,連累樓上位置都要被取代。”
蘇長安沒接話,隻是一側唇角挑得更高了些,像聽評書聽到了轉折,正看熱鬨。
落落垂眸,手指漫不經心地摩挲著香案邊緣,忽然語氣一轉:“所以我才更慎重。”
蘇長安挑眉,笑而不語。
她頓了頓,眉眼斜睨:“我選人,不隻看外貌,也看味道。你身上的味道——安靜,不媚,不浮。”
蘇長安漫不經心地接口:“說得像道下酒菜。”
她聲音忽然低了些,語氣卻認真:“這樓裡好看的人太多,但肚子裡腦子裡是空的,你又醜又瞎,也許恰恰相反。
她聲音頓了頓,語氣忽然收緊一分:“而且你不為名、不為利,隻是想尋些東西。”
“所以我選你,是因為你不會被誘惑,也不容易被人左右。這一局,我不想拿來搏輸贏,隻想留給一個活著走得出去的人。”
蘇長安神情微動,指尖輕叩香案:“所以你願意為我這道……‘下酒菜’,把你的花座押上?”
落落回他一眼,笑意含在眼尾:你不要,我現在還可以給那燕州豪客。”
說話間,廳內三十三號花座位置上,一位少年佩著紫金耳釘,身著緙絲雲袍,單手扣著玉扇,左肘斜搭案前,正在和左鄰說笑。
他聲音不大,卻故意拖長了尾音,笑意裡帶著點冷意:“今年香主們花樣倒多,連瞎子都請進來了。”
他未看蘇長安,但整個廳內十數人卻悄悄看了蘇長安一眼,又看向落落的方向。
蘇長安不語,隻將那支折扇抬起,拂去香案上一點細灰,像是掃去閒話,也像懶得開口。
落落臉色變得難看,眼尾卻輕挑一下,聲音比香氣還輕:“不用理他,花神廳規矩,不許嘲諷他人。”
台上香主尚未登場,香案之間卻已暗湧浮動。
四十三號席,一位男子盤膝而坐,身形魁梧,五指交握,一口咬碎了半截蜜薑,像在忍耐什麼。身邊那位少年低聲勸道:“封哥,忍忍……還沒開始。”
十五號席,青紋短褂少年端坐如鬆,目光冷冷掃過前排,一言不發,背後的書僮正翻著一卷典籍,似在備題。
花廳內,燈影已將每個人剪出一層邊光。
香氣濃了,燈色暗了,主台後門簾隨風而動。
花神局,尚未開局,局勢已起。
蘇長安扇骨輕輕一合,像收住了一句未出口的評語。他安安靜靜地坐著,像隻不動聲色的魚,任其他人試圖撥動水麵。
落落站在他身後:“等香主們入場,你會發現,熱鬨還在後頭。”
蘇長安低聲道:“我等著。”
“不過瞎子,彆讓我賭錯。”
他眼罩下的麵容看不見,但嘴角,已經勾出一點耐人尋味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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