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時辰終儘,花神廳中絲竹早歇,茶盞冷透,香案上餘燼輕揚如霧。廳中光線沉寂,簾影被夜風吹得微動,在每一方花座上剪碎成斑斕光斑,如戰後餘波,靜得發沉。
第九十九位答題者拱手退席,花座歸於寂靜。
高台之上,香主杜荀注視燈芯上殘焰起伏,仿佛在等最後一縷塵氣沉落。片刻後,他拂袖正身,聲音隨之落下:
“今夜之局,全題既滿。”
語調不高,卻穩住全場焦躁。
“入局九十九人,今依香票分數清判:凡得分不滿六者,淘汰。”
“至此,四十三人止步,僅餘五十六人,可晉明日。”
語落,花神台後的琉璃主燈輕震一聲,燈心九瓣緩緩旋轉。金銀二色的焰光仿若玉花在夜中綻放,映出一片波動光海。
而後——
九十九盞花座燈火隨之響應,依序明滅。每滅一盞,便是一人失局,燈光熄時香氣騰起,帶著花粉與冷香,化入夜色中,悄然無聲。
未滅者,花座燈轉為淡青之色,標記其晉階。
這是一場優雅的判彆:無聲淘汰,一切隻看花燈明滅。
花妓魚貫而入,手捧銅鈴與緞帛,逐個為五十六人奉上傳有新編號的花簽。
杜荀立於燈影之中,語聲再次響起:
“此局名曰‘初引’,為花神三問之始。”
“入者皆留名,退者無辱。今夜至此,諸君可暫歇醉香樓。香卡持有者,樓內已備宿房。明日戌初,再啟‘翻簽問道’。其局,不再設限,前十者入‘問花死局’。”
他說得平靜,節奏不急,語氣裡卻隱含刀意。
“諸位,今夜可自行退席。花簽將息,燈火待涼。”
語罷,外簾傳來一聲低沉鼓鳴,似遠又近。花妓緩步唱令,引導局客離席。香主席間有人影起落,步履輕響,逐漸將廳中熱意帶散。
蘇長安周圍的花座紛紛有人起身收物,整理賭資,或低聲結伴商議。他聽得出這些腳步各懷心事,或是疲倦,或是警惕。
落落靠近一步,壓著聲音說道:“隻剩十餘張香卡,你手上的那張,現在值錢得像命。”
蘇長安勾了勾唇角:“那你呢,打算幫我賣個好價錢?”
“我隻擔心你守不住。”
她望著他,語氣裡少了戲謔,添了幾分認真。
“今晚你彆走。外頭不安穩。”
蘇長安把折扇在膝頭敲了兩下:“你讓我留宿,不隻是因為這張香卡吧?”
“是因為我怕你今晚出門回不來。”
她頓了頓,又補一句,“我陪你喝幾杯,你就彆作死往外走了。”
蘇長安輕咳一聲,手指搭在竹箱蓋口,懶懶說道:
“我雖然瞎,也是個正常男人。你若隻讓我喝酒,那多難受?”
落落臉色一滯,隨即飛出一記眼刀,聲音壓低到幾乎咬牙:
“你明知道我有假,還裝模作樣調戲我?要不我去找個‘功夫好’的姑娘陪你睡?”
蘇長安眉梢一挑隻道:
“得了,我怕你真找來,到時我沒命喝第二天的酒。”
落落輕哼一聲,背過身去,卻嘴角勾起一抹掩不住的弧度。
幾乎話音未落,宴席邊緣便傳來一陣急促腳步。
數道身影出現,燈光斜灑,一張張揚到幾近囂張的臉,最先撞入眼中。
封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