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如刀,卷著沙礫抽打在代州軍的黑色旌旗上,發出獵獵的裂帛之聲。
臨淄城像一頭沉默的巨獸蹲踞在平原儘頭,五丈高的城牆由青灰色條石砌成,磚縫裡還嵌著前朝的箭簇,在殘陽下泛著冷光。
連番勝利與鐵腕鎮壓,代州軍挾大勝之威,兵臨青州心臟——臨淄城下。
臨淄城郭雄偉,護城河寬闊,守軍數量是平陽的數倍。
守城主帥王奎作戰經驗豐富,乃青州節度使鄭元濤,老成持重。
他們吸取了臨山、平陽教訓,將城外百姓儘數驅趕入城,實為裹挾為人質,堅壁清野;加固城防,尤其針對可能被炮擊的城牆段加設了夯土夾層和木柵;囤積了大量守城器械和火油。
鄭元濤更是打出“保境安民,抗擊暴周”的旗號,利用代州軍清算豪強的“惡名”,極力煽動豪門世家以及軍民同仇敵愾。
因周朔的各項政策對豪門世家極儘不利,豪門世家對臨淄城官府大力支持,財物人都積極配合,臨淄城成了非常難啃的骨頭。
崔琰立在高坡上,狐裘領口沾滿白霜,他右手食指無意識地在劍柄吞口處摩挲——那是枚黃銅饕餮紋,被征戰的手磨得發亮。
城牆中段的垛口後突然閃過一絲異動,他立刻按住腰間望遠鏡筒,那是周朔用天然水晶花費很大心思才做出幾個,鏡身黃銅鑲嵌裹著鯊魚皮,數量稀少,非常珍貴。
崔琰、牛大、赤忽望著這座雄城,神色凝重。
強攻,代價必然巨大。
“神機營彈藥消耗甚巨,需節省使用。”牛大甕聲道。
“城內軍民混雜,強攻恐傷及無辜,亦損我軍仁義之名。”崔琰沉吟。
赤忽舔著刀鋒:“圍困?斷其糧道?但陳國援軍恐在路上了。”
崔琰眼中精光閃爍:“圍點打援?不,陳國援軍動向不明,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未知上。”
“參謀長,你們看他們用夯土層裡夾著鬆木柵來加固城牆,”牛大粗糲的嗓音在身後響起,用手指戳著城牆上一處顏色略深的區域,“看見沒?那片牆皮泛青,底下準是浸過桐油的木柵,並用沙袋堆砌固定,就算咱們的沒良心炮打上去,頂多能震死幾個人崩掉一點皮。”
赤忽的彎刀在掌心轉了個圈,刀鞘上的狼牙配飾相互碰撞:“末將帶三百銳士,趁夜攀城如何?雲梯已裹了棉布,鉤爪淬過蠟,保準悄無聲息拿下城門。”
他舔嘴唇時,能看見牙齦上凝結的血痂——那是前日偵察時被流矢擦傷的。
“要是主公的幽靈小隊在就好了,以他們的能力,偷偷潛伏進城,偷襲城門要容易很多!”牛大有些遺憾的搓了搓凍僵的手。
“幽靈小隊乃主公王牌中的王牌,不可輕易動用,沒有幽靈小隊我們還不打仗了嗎?”崔琰放下望遠鏡,鏡筒上的白霜沾了滿手。
“以王奎謹慎性格,絕對不會不防備我們偷襲的,他們應早有防備此舉不妥。東南角那片民居看見了?”他指向城牆內側隱約露出的灰瓦,“王奎把百姓趕進了箭樓射程內的街巷,咱們的投石車隻要偏半分,就是血流成河。”
他忽然冷笑一聲,睫毛上的冰碴簌簌掉落,“鄭元濤想拿民心當盾牌?那咱們就先卸了他的盾。”
夜幕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壓下。中軍大帳裡,牛油燭燒得劈啪作響,將城防圖上的朱砂線條映得發紅。
崔琰的狼毫筆點在糧倉位置:“常平倉的存糧夠守軍吃半年,但昨夜細作傳回消息,王奎強征了十七家糧鋪的私糧,並強行收走百姓手中糧食,這說明城內儲糧已不足——他在虛張聲勢。”
牛大粗短的手指按在西城門:“末將瞧著西城守軍換防最勤,許是兵力最弱?”
“是最精。”崔琰筆尖移到西城牆,“那是王奎的親衛營,甲胄上都有虎頭標記。他故意讓換防頻繁,是想誘咱們攻這裡。”
筆鋒猛地轉向北城,“這裡才是七寸——看見這處水門了?冬日水位低,雜草叢生,守軍隻留了一隊老卒把守。”
赤忽忽然拍案:“用火攻!”
“不。”崔琰搖頭,將一疊信劄推到案中,“先讓他們自己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