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坐在書房的扶手椅裡,麵前攤著一本明代瓷器的鑒定手冊。手指機械地劃過書頁,那些熟悉的專業術語今天卻像陌生的咒語,一個字也沒能鑽進他的大腦。窗外雨聲淅瀝,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把庭院裡的燈光扭曲成怪異的光斑。
他盯著那些光斑發了會兒呆,直到聽見門把手轉動的聲音。
林晚意推門進來時帶著一陣香風,是那款她最愛的玫瑰香水,濃烈得幾乎要具象化成一雙手掐住人的喉嚨。她今天穿了件酒紅色的真絲睡袍,腰帶鬆鬆垮垮地係著,左手捧著一個精致的黑絲絨盒子,上麵綁著銀色緞帶。
"猜猜我給你帶了什麼?"她歪著頭,紅唇彎成完美的弧度,仿佛他們之間那些撕心裂肺的爭吵從未發生過。
沈硯的目光從盒子移到她臉上,又落回盒子。上個月她也這麼笑盈盈地送來十個一模一樣的領帶盒,每一條領帶都沾染著不同酒店的香氛氣味。
"又是領帶?"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林晚意"嘖"了一聲,把盒子往他麵前的書桌上一放,指甲在絲絨表麵輕輕刮擦。"這次不一樣,"她眨眨眼,"是專門為你準備的驚喜。"
沈硯沒動。他的視線落在她右手新做的美甲上,鮮紅的底色上畫著黑色蛛網圖案。上周她就是用這雙手撕碎了他珍藏的初版古籍。
見他沒有動作,林晚意自己伸手解開緞帶。她的動作很慢,像是在進行某種儀式。絲絨盒蓋掀開的瞬間,她突然提高音量:"surprise!"
盒子裡躺著的是一條褪色的皮質項圈,邊緣已經磨損,金屬牌上刻著"ucky"的字樣,表麵布滿細密的劃痕。
沈硯的呼吸停滯了。他認得這些劃痕——ucky生氣時最愛用爪子撓這塊金屬牌。那隻橘貓脾氣古怪,除了他誰也不讓碰,總愛蹲在他書房窗台上曬太陽。三個月前,貓突然不見了。
"想起來了嗎?"林晚意的聲音帶著惡作劇得逞的雀躍,"你找了好久呢。"
沈硯伸手拿起項圈,皮質已經有些發硬。金屬牌背麵有道很深的凹痕,像是被什麼重物砸過。
"它死了?"他聽見自己問,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林晚意撅起嘴,做了個遺憾的表情:"它撓我。"她伸出左手腕,內側確實有兩道已經結痂的細長傷痕,"就一下,我也沒用力,誰知道它那麼......"她歪著頭尋找合適的詞,"脆弱。"
沈硯把項圈放回盒子裡,合上蓋子的動作很輕,像是怕驚動什麼。他推開椅子站起來,書房的空調突然發出"哢"的聲響。
"謝謝,"他說,"不過我不需要。"
林晚意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又燦爛起來:"哎呀,彆這麼冷淡嘛。"她拿起盒子晃了晃,"我還特意讓人把項圈洗乾淨了呢。你知道寵物店的人說什麼嗎?他們說——"
"我去透透氣。"沈硯打斷她,繞過書桌往門口走。
"去哪兒?"她的聲音突然尖利起來。
沈硯的手搭在門把上,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稍微清醒了些。"花園。"他說。
身後傳來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響,林晚意"咯咯"笑起來:"因為一隻貓?沈硯,你真是......"她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搜尋最恰當的形容詞,"越來越有意思了。"
沈硯沒有回頭。走廊的燈光很暗,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如果你隻是想看我生氣,"他的聲音很輕,"下次可以直接說。"
林晚意突然快步走過來,睡袍下擺掃過他的小腿。"可我就喜歡看你憋著的樣子,"她貼在他耳邊說,呼吸帶著紅酒的甜膩,"像隻被釘在標本盒裡的蝴蝶。"
沈硯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門把手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但他最終什麼也沒說,隻是輕輕帶上了門。
走廊儘頭的落地窗映出林晚意的身影,她正低頭看著那個黑絲絨盒子,鮮紅的指甲在盒蓋上敲擊出無聲的節奏。突然,她做了個投籃的動作,盒子劃出一道弧線,準確落進垃圾桶。
"真沒勁。"她的歎息被厚重的房門隔斷。
花園裡,雨已經小了。沈硯站在紫藤花架下,潮濕的木頭氣味混著泥土的腥味撲麵而來。三個月前,ucky就是從這個花架跳上二樓窗台的。他抬頭看向書房窗口,雨水正順著玻璃蜿蜒而下,像一道道透明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