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果然那張友士便來了。
從角門裡引進來,一路至大廳坐下,先飲了一盞茶,稍歇片刻,賈珍開口奉承道:
“昨日裡承馮大爺告知了老先生人品學問,叫小弟不甚欣仰。因家中女眷有疾,常人不得醫治。也隻得連累老先生走這一遭。
還望老太醫暫施援手,除此頑疾,救我家中女眷一條性命,亦是老先生的功德。”
張友士原是久居京師的,如何不知榮寧府的權勢,昨日裡見了那持名帖的小廝,便知已是拒絕不得,雖是醫術精湛,到底未見病人,一時也無十足的把握,哪裡敢當賈珍的奉承。
隻盼著若果真是病入膏肓,束手無策之際,賈珍不來尋他的麻煩就不錯了!少不得且先借一借馮紫英的勢,留一番退路才好。果然謙辭道:
“晚生本粗鄙下賤之人,知見淺陋,不敢當大人謬讚。
昨日因大人家謙恭下士,備禮延請,愧不敢當,已是惶恐。又有馮大爺一力勸勉,如此殊遇,敢不奉命。
隻得勉力一試,隻是晚生雖薄有虛名,其實毫無實學,實在汗顏,恐叫大人失望。”
賈珍對張友士寄予厚望,像這種話最近他也聽得多了,哪裡還能聽得進去,隻一味堅持道:
“老先生何必過謙?老先生名望重於京師,必為常人所不能及,且請先進去看看兒婦。
仰賴高明,以釋下懷,小弟不甚感激。”
說完,就將賈蓉喚來,叫他領著張友士去見可卿。
一路上,賈蓉細細打量張友士一番,見其果真鶴發童顏,非比常人,料其必是醫術高明之輩。賈蓉麵上果然也作出一副欣喜之色,感歎道:
“賤內病重。這些時日裡請來的大夫,少說也有三五十個,皆不能斷明病情。
都說已是藥石無醫!晚輩心中已是十分悲痛!
今日見了老先生,才知世間果然有此神仙中人。望老先生務必不辭勞苦,救賤內脫離苦海,定要細致診看一番才好...”
張友士原本是跟在賈蓉身後,乍聽此話,一時微怔,隱約覺得這番話似有些彆的意味。
他原是乾太醫的,做這一行能做到退休,而沒有中途被拉去陪葬,靠的就是耳聰目明,嗅覺敏銳。一時心中果然警醒起來。
隻是眼下不知內情,也不敢枉作揣測。
行至賈蓉居室,張友士見內舍床鋪上正有一婦人,問賈蓉道:
“這就是尊夫人了?”
賈蓉回道:“正是。”
又慢條斯理得給張友士倒茶,言道:
“老先生一路辛苦,且稍坐片刻,容我把賤內這些日子的病症,和其他大夫做的診斷,先與老先生細細言說一番如何?”
張友士見賈蓉這番作派,更不像是要急著治病的意思了。隻是他方才思來想去一番,覺得與賈蓉相比,到底還是賈珍的權勢更大些。因而推說道:
“蓉大爺勿要急躁,若依小弟的意思。倒不如先看過脈再說。
小弟此番初造尊府,本也無知,若一時聽了旁人的意思,反倒有礙。
如今馮大爺務必叫小弟過來看看,小弟因而不得不走這一遭。如今且看了脈,看小弟說的對是不對。再與尊婦人這些日子的病情對照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