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子說了個開頭就停了,女王聞言笑了起來,讓他尷尬地住了口。
“哦,我的兒子。”老太太祥和地說,“你擔心愛情會有損騎士奧莉安娜的純潔,以至於她用不了聖劍?”
“……是的。”
安妮女王放下茶杯,以一位老人,而非王者的態度說道:“記好了,孩子。愛情不是靈丹妙藥,也不是洪水猛獸。它與這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事物一樣,適量時增色人生,過量才帶來壞處。
若兩個優秀的年輕人走在了一起,你要做的就不是擔憂,而是祝福。你更需對第七騎士的品性抱有信心——即使她成為了男人的妻子,孩子的母親,根植於心底的優良品質也不會因生活中的美好而脆弱,隻會因此而愈加堅強。”
傑克森思索了一陣,坦誠地說:“或許您是對的,我承認自己不理解女性。”
“因為你並不渴求感情,孩子。你的欲求總放在權力上,像我年輕時一樣。”女王搖了搖頭,“但這會成為你的弱點,因為你不知感情會在何時拜訪。倘若它來得太快,又太晚,晚到你錯過了享受它的最好時光,你就有可能著了它的魔……就會愛的過量。”
“像您與父親?”
“是啊……”女王凝望著花園中的銀白,“遇見奧勒良時我37歲,對於一個國王還正值壯年,對於一個女人已要用儘了青春年華。我未曾想到我會在政治聯姻中付出真正的感情,更未想到他離去時會帶給我如此的創傷。
我的意氣在那一天就用儘了,我的無常法也再難進步。因為我沒有辦法完全擺脫女性的身份,去隻做一個勵精圖治的王者了。我總是忍不住思念他,懷念他……”
老人仍望著落雪的花園,望著銀白色的小道。傑克森心想她其實是在看腦中的記憶,看年輕時曾與父親在其中漫步的自己。
“彆想了,母親。”
“思想是無法控製的。”女王語氣縹緲,“這些夜裡我常夢見他,夢見奧勒良與我說話。我早可以控製自己的夢境,可我不願意……即使虛假,我也想要在過去停留……”
傑克森安慰了母親幾句,攙著她回到宮中歇息。他走出宮門,見到了麵色消沉的查理與格蕾。
“母親怎麼樣?”查理問。
“不好。”傑克森搖頭,“她又夢見父親了。”
“該死的,自決鬥之日後她總說這樣的話!”查理焦躁地說,“她的壓力太大了,創界法使也是人!她需要心理醫生……”
“誰能給創界法使做心理輔導?”格蕾沒精打采地說,“去請首席法師閣下?”
“那孤僻的老東西能派上用場才怪了!”查理憤憤道。他泄憤般罵了幾句,獨自走了。格蕾望著長兄的背影,語氣複雜:“他真的很愛母親呢……”
“母親也最愛他。”傑克森說,“她最少將愛分給我。”
“你太像她年輕的時候啦,傑克森!”格蕾從側方推了下眼鏡,說話時老氣橫秋,“說話做事都和她剛登基那陣一個派頭,母親當然就會……你知道……同類相斥。”
說到這兒,格蕾沮喪道:“那我又是因為什麼才被孤立呢?連自己的領地都沒有。”
“母親想讓你過更普通的人生。”傑克森拍拍妹妹的腦袋,“沒有責任也就少了負擔,你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從事熱愛的工作,早日遇到你自己的愛情。”
“說得好像你懂愛情一樣哦。”格蕾不滿地抗議。
“我的確不明白。”傑克森說。
傑克森的部下走來,他迅速回到工作狀態,被眾人護衛著走了。他的背影映在格蕾眼中,雖被眾人擁簇,卻又顯得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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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張肅穆的氣氛自上層逐漸渲染至下方,看不見摸不著卻又著實存在的壓力,讓每個知情者都感到愈加沉重。
很多人必須留在這座城市,很多人希望自己的親朋好友能暫離王都避禍。於是儘管情報嚴封死鎖,消息卻還是悄悄走漏,讓火車票與機票的價格水漲船高。
“救命啊,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徹查。”薩拉在工作的閒餘時抱怨,“人人都在泄密,又能向誰追究責任?”
“你可以發起一次泄密調查。”拉凱爾建議,“而後不了了之。”
“沒有意義。”尤利亞說,“防不住的。”
薩拉抱起一隻柴犬,梳理著寵物的毛發。
“大家終究不是冷血的機器啊。想讓自己的父母離開,想讓自己的戀人離開,這種想法從來就沒有錯……”她少見地露出憂鬱的表情,“我都想將這些狗狗送回老家呢。可我是騎士,我不能在這種時候行使特權,不是嗎?”
尤利亞沉默地點頭,掃視著報紙上的新聞,感覺心情變得更糟。決鬥之日後的影響也在這段時間內逐漸展露出來,對官方不信任的聲音日漸高漲。各大媒體都在最大程度上配合了官方的情報管製,可現實中發生的事情也總要報道……上升的物價,對新安保條例的反對,罷工與遊行……
對於切實存在的社會問題,哪怕是專家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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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愈加凝重的空氣中,有極少數人還能愉快地過著日子。他們有著自己的一套標準,因而每時每刻都能過得自在。
“王都大橋要倒了,要倒了,要倒了~?”
“王都大橋要倒了,我美麗的女士~?”
深夜,東區,綠發的姑娘哼著兒歌,獨自走在夜間的路上。昏暗的燈光下顯出一個虛浮的影子,一個衣著寒酸的中年男人搖搖晃晃地走來,手中拎著一個空酒瓶子。酒鬼見了她眼前一亮,淫笑著湊上前來,蠻橫地抓住她的肩膀。
“嘿。女士。”他開口時透著惡臭的酒氣,“美麗的女人一個人走夜路……是很不合適的。”
酒鬼粗糙的手掌抓捏著她白哲的脖頸,引來女子陣陣輕笑。
“哇哦,真的好像哦!他喝多了之後就會這麼說。然後他就會在我身上摸來摸去,就會脫我的衣服……”
酒鬼被挑逗地喘起了粗氣,他的手往女子的衣領裡伸去。“小甜心。他上你了嗎?上了幾次?”
“猜猜看?”
“很少吧?但總歸有的……把那婆娘打翻之後就行了,說說啊,十次?二十次?”
“錯了~~”克麗基嬌聲說,“其實啊,一次也沒有。”
酒鬼忽然感覺身上一輕,好似有什麼沉重的行李被放下了。被酒精麻痹的神經遲緩地傳來感知,他的右手好像不太靈便了。他嘗試抖腕子。右臂掉了下來。從手到大臂被齊整地剁成了三塊,切麵整齊地像超市裡的凍肉。
“嘿?”沒反應過來的酒鬼還在傻笑,“嘿?什麼?”
“騙你的。其實我的家庭和諧又美滿,老爹是平民老媽是沒落貴族,資產不多但生活愉快哦!隻不過某一天,該怎麼說呢,心情不太好?不,心情非常好?就一不小心把他們殺掉了。”
綠發女子的手中握著一把折刀。象牙的刀柄,貴族老爺們的玩具。拿去賣應當很值錢吧。他伸出左手,但是左手也掉下來了。身體向後倒下。餘光見到雙腿一截截散開。血液像紅色的光那樣飛了起來,美得蕩人心魄。
“啊……啊……”
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這些話又是真相還是謊言。不知道。不知道。這個人好可怕。不該遇到她的。但是遲了。遲了……
“開玩笑的,都是開玩笑。大叔你都這麼一把年紀了,怎麼還把女人的話當真啊?看吧,愚蠢的人就會被殺咯!”
克麗基愉快地笑著,將人類的肉體完全蹂躪,解體,而後收起折刀,隱於夜中。
7月21日夜間10:49,第一起殺人桉發生。此後十天,迷霧的殺人鬼在夜晚的東區徘回,將恐懼根植於人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