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星號是艘大船,貪圖物質享受的大哥給每間臥室都配了各類家具,冰箱以及包含淋浴間和浴缸的洗手間。或許情報販子在設計船時有意無意帶入了自己的身材(高2米體重略高於成年斑海豹),浴缸有著堪稱豪華的寬敞度與深度,讓每個人在泡澡時都能放開手腳安然享受。
但做這些設計時情報販子百分百沒想到會有兩個人用一個浴缸的詭異情況,於是此刻的浴室擁擠得驚人。無論公孫策做出什麼動作他都會不可避免地觸及到艾蘭迪婭的身體,即使他們再怎麼調換位置也沒有任何實際意義。而最要命的是他目前為止能完全掌握的部位僅有眼睛和嘴巴,他虛弱得像在雪地裡凍了一年以至於根本沒法靠自己做說話以外的任何事情。
這真是史無前例的一天。他被永恒君王狠狠“幫”了一把以至於差點炸成世界上最璀璨的煙花,臨死前死皮賴臉抓著人家拂曉騎士還燒乾了她的衣服,他們在水中動彈不得坦誠相對,在尷尬氣氛達到巔峰時艾蘭迪婭說這四年間他們都心靈相通。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導致他此刻翻著白眼望著水汽朦朧的天花板,好似一條暴斃的死魚。
什麼新招式什麼修行進度什麼坦誠相對現在都無所謂了。心靈相通是什麼概念?他做夢時的那些破爛話一個字不差進了女騎士的耳朵裡,那套該死的OL裝在她的感知中就是親身穿過。公孫策先前還好奇想問艾蘭迪婭聽說你當年一直在昏睡是不是因為受傷太重,現在一想那根本就是廢話。拂曉騎士的整個靈光都在他的心裡,她昏睡那是因為大部分意識壓根就沒來得及回到肉體裡去一直在裡麵看著他呢!
“我真傻,真的。”公孫策死氣沉沉,“我單想到你將白質給我了,卻沒想到你的心真在我這裡。”
“伱本該早有猜測,但你禁錮了自己的思想。”艾蘭迪婭指出,“你堅決而頑固地消除了這種可能性,正如你過去三年間未有寄一封信給我。”
“啊對啊我是超級大白癡!”公孫策麵目猙獰,想要鼓動肌肉站起,數次無果,“我就是沒膽量去聯係你沒膽量去看你沒膽量說我喜歡你的白癡小鬼啦!”
這個時候他沒有什麼可在意的了也沒什麼可顧慮的了,人家都住到他心裡了還隱瞞個屁啊!他們今天不過是物理條件下的赤誠相見,而過去四年他心靈世界的每一個重要點的念頭隻怕都被對方看光了。拂曉騎士又不是他這樣的蠢貨,在他心裡住了四年怎麼可能連那點小心思都不知道?隻怕她連公孫策心裡有多少弊病都能扳著手指頭一個個數清楚!
“策,你……”艾蘭迪婭訝然。
公孫策哭喪著臉:“我怎麼了?我現在說那些自欺欺人的廢話除了侮辱你的智商以外還有什麼用啊?”
帝國話本裡常有那種才子撞破佳人洗浴於是無奈下拍胸脯擔保要負責任從此抱得美人歸的故事,公孫策小時候看完把書一拍說這什麼窮酸書生做春夢時的妄想古人看了怕是要笑破肚皮,如今有了親身體會才知道能流傳千古的書籍自有其道理所在。現在不光是才子撞破佳人了佳人還早早把才子的生活看了個透徹,你說這都是機緣巧合我們忘卻前塵以後還是摯友隻怕當年寫書的老秀才都要從墳裡爬出來大罵一句無膽鼠輩快快歸西。
朋友個屁啊朋友!話本裡的才子那是偶遇才覺得冤枉,他公孫策暗戀了艾蘭迪婭四年,這除了被動負責和主動負責外就沒選擇了!
“……策,過度的責任感是另一種自我折磨。”
拂曉騎士的聲音很奇怪,公孫策拚命說服自己那是他聽錯了絕對不是什麼小女子般的嬌羞。
“所以你連那些才子佳人的破爛話也聽見了是嗎。”公孫策兩眼無神。
“一般而言,我隻在你情緒極端波動時才能體會到你的感受。”艾蘭迪婭說,“但現在我們的距離太近,且你的情緒並不平靜。”
“求你了,艾蘭迪婭。我的手動不了,勞煩握住我的手。”
艾蘭迪婭默默將手蓋上他的手背,公孫策閉著眼說道:“我——”
“策。”她握緊青年的手,“先冷靜,好嗎?”
“我很冷靜。”
“現在不是時候。”
公孫策沒來由一陣心浮氣躁:“很抱歉沒準備鮮花和戒指……”
“並非如此。”艾蘭迪婭將他抱緊,背後傳來的彈性讓公孫策快要發瘋了,“你理解我。我們仍在旅途之中,這次旅行是如此重要,以至於我不得不對你做出種種隱瞞。”
“我永遠相信你。”
艾蘭迪婭猶豫地轉著視線。她完全不熟悉這些事情,她不知道這時該做什麼。公孫策儘最大努力讓自己的肩膀動了一下。
“靠過來吧。”他尷尬地說,“我是隨從嘛,隨時隨地為你服務。”
“……謝謝。”
她把下巴放在公孫策的肩膀上,濕漉漉的銀發搭上他的胸膛。她像最初施救那樣擁抱著他,讓體溫溫暖著彼此。
“對我而言,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幫助你變得更加強大,並完成這次旅行。等到這次旅行結束後我們再談……其他方麵的問題,好嗎?”
“您的意誌,女士。”公孫策努力動著手指,“我永遠聽從您的指令。”
“現在你是船長。”
“在我心裡隨從的優先級比船長高一點。”
他們同時笑了起來,浴缸裡的水因兩人的動作而溢出了不少,地板上濕漉漉一片。這時水溫已經逐漸下去了,艾蘭迪婭放了些水,將水龍頭擰開,讓新的熱水浸泡他們的身體。
他們靜靜泡了一陣,什麼也沒有想。
“我覺得我好很多了,不再是僵屍了。”公孫策吞吞吐吐,“我沒問題了。我覺得你可以……我擔心再這樣下去不太好……”
“我想我該出去了。”艾蘭迪婭鬆開他的手,卻沒有動。
“策。”
“怎麼了?”
他並不知道背後的艾蘭迪婭麵紅耳赤,像是初次與異性接觸的少女。
“請閉上眼睛。”她輕聲說,“我會感到羞恥。”
認識艾蘭迪婭已經許久了,這是公孫策第一次完完全全地,將她作為異性而非騎士認知。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腔,他想要拋下一切去觸碰她,那股衝動簡直要讓自己又一次變成烈火。
“……我保證。”公孫策的聲音。他儘最大力量控製住自己,緊緊閉著眼睛。他忽然想起這裡不是艾蘭迪婭的房間,她沒有衣服可換。
“你可以先穿我的衣服……你知道在哪。”
“嗯。”
艾蘭迪婭將他向前推了推,從浴缸中站起。他聆聽著水聲與衣物摩擦的聲響,想象力在此刻活躍得像發了瘋一樣。畫麵幾乎是從腦海裡噴發出來,而最要命的是他知道艾蘭迪婭肯定知道他在想什麼,她甚至連那些畫麵的詳情都一清二楚。
“好了嗎?”他忍不住問。
“好了,給你眼鏡。”
公孫策慶幸自己在入夢前摘了眼鏡,他勉強戴上眼鏡,恢複了常人的視力。
艾蘭迪婭穿著他的藍色T恤和灰色七分褲。多虧兩人的身高相同,這些衣服不會讓她過於窘迫。可雙方的身材到底存在著根本上的差異,藍襯衫的胸前被高高撐起,微妙的輪廓在輕薄的布料下清晰可見,上衣因此而上抬了一截,下擺處白淨的腹部若隱若現。
艾蘭迪婭抬起手擋住胸前,他直愣愣地盯著,連一個成形的念頭都沒有了。
“策。”她責怪地說。
公孫策趕緊摘下眼鏡,他覺得自己拿出了這輩子最快的速度,實際上足足過了十三秒鐘眼鏡才回到他的手裡。他不知道自己的臉比對麵的她還紅。
“艾蘭迪婭我覺得道歉沒用了。”公孫策艱難地說,“我不知道我還能說什麼了。”
“你可以選擇沉默。”拂曉騎士歎息,“早些休息,策。”
“你也一樣,晚安。”
他像個憂鬱的孩子一樣沉入浴缸。拂曉騎士拉開浴室的門,在門口站住。
“策。”
“怎麼了?”
“我們都無法遺忘過去,但切記不要被過去束縛。”
“我不會的。”公孫策說,“我會一直向前。”
“晚安。”
拂曉騎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