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鄭三炮突然像被電擊中一樣,
猛地轉過身來,
他手中的槍口毫不猶豫地對準了,
另一個瑟瑟發抖的緬兵。
\"情報?
他們剛才假投降時,
小李的腦漿就濺在老子鋼盔上!\"
孫二狗像一頭凶猛的野獸一樣,
毫無征兆地突然撲向鄭三炮,
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
兩人在泥濘的地麵上翻滾著,
泥水四濺,
仿佛整個雨林都被他們的激烈動作所驚擾。
鄭三炮手中的李恩菲爾德步槍,
在這突如其來的衝擊下,
被甩到了一旁的地上。
隨著一聲清脆的撞擊聲,
撞針被觸發,
發出了在這寂靜的雨林中格外清晰的聲音。
就在這時,
趙大虎和他的兄弟們聽到聲音後,
急忙衝過來,
用力拉開了糾纏在一起的孫二狗和鄭三炮。
當他們終於將兩人分開時,
卻驚訝地發現鄭三炮的手,
竟然還保持著扣動扳機的姿勢,
而他的手指縫裡
,正滲出絲絲鮮血——
那是因為他抓握得太緊,
以至於磨破了皮膚。
孫二狗跪在地上,
他的風鏡已經滑落到了下巴處,
露出了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
對著鄭三炮喊道:
“連長,三炮的班副老張,
上個月在野人山叢林裡,
被緬奸給割了舌頭啊……”
他一邊說著,
一邊抬起頭,
望向運木道的儘頭。
在那裡,
新兵們正在默默地收殮著小李的屍體。
孫二狗的目光充滿了悲憤和絕望,
他咬牙切齒地罵道:
“這些雜種,比鬼子還狠啊!”
古之月站在一旁,
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他沒有說話,
隻是默默地撿起了小張的家書。
那張信紙已經被雨水浸濕,
但依然能夠清晰地看到,
落款處的“兒建國”二字。
古之月突然想起了自己口袋裡的那張全家福。
照片上,他的妻子淩覓詩笑容燦爛,
宛如春日裡盛開的花朵。
然而,此刻在這彌漫著硝煙的雨林中,
她的笑靨卻顯得如此模糊,
若隱若現。
蘇北話突然響起,
像把卷了刃的刀:
\"把俘虜分開看押,
受傷的治傷,
死了的...
找克欽族弟兄幫忙安葬。\"
鄭三炮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一般,
突然毫無征兆地蹲了下來。
他手中緊握著那把寒光閃閃的刺刀,
仿佛那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他的動作有些遲緩,
卻又顯得異常堅定,
一點一點地在泥地裡挖出一個小坑。
他的嘴裡喃喃地念叨著,
那是帶著濃重河南口音的話語,
其中還夾雜著低低的抽泣聲:
“小李啊,哥給你報仇了……
你放心,你娘要是問起,
你就告訴她,
那鬼子是哥親手殺的……”
他小心翼翼地將小張的徽章放進土坑,
然後又從兜裡掏出半塊,
從緬兵那裡繳獲來的巧克力,
輕輕地放在徽章旁邊。
這半塊巧克力,
或許是他能給小張的最後一點溫暖了。
“等打完這場仗,
哥就帶你回家,
咱東北的高粱酒管夠……”
鄭三炮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
最後隻剩下那淅淅瀝瀝的雨聲。
雨林的雨在午後突然變得大了起來,
仿佛是上天也在為這些逝去的生命而哭泣。
雨水衝刷著運木道上的血跡,
將那觸目驚心的紅色一點一點地抹去,
卻怎麼也抹不去人們心中的傷痛。
古之月靜靜地站在高處,
他的目光穿過茂密的雨林,
落在了東南側的密林中。
在那裡,
他看到了日軍膏藥旗的光影,
在樹林間若隱若現——
援兵來了。
他麵沉似水,
伸手摸了摸腰間的報話機。
片刻後,
詹姆斯中尉那帶著明顯德州口音的聲音,
從報話機裡傳來,
伴隨著電流的沙沙聲:
“captaingu,
p40已升空,
坐標發給你了。”
古之月深吸一口氣,
然後用他那帶著蘇北口音的普通話,
下達了一道命令:
“全體撤退!”
他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勁,
讓人無法忽視。
“孫二狗,
你帶一排斷後;
天亮後,
保護傷員先走;
三炮,
把剩下的詭雷埋在運木道入口。”
古之月的命令簡潔而明確,
沒有絲毫的猶豫。
他看著鄭三炮還在盯著緬兵屍體,
突然提高嗓門,
\"三炮!
老子命令你活著回去給小張上墳!\"
鄭三炮猛地抬頭,
風鏡下的眼睛通紅,
卻終於點頭。
他扛起湯姆森衝鋒槍,
河南話帶著死戰的狠勁:
\"鱉孫鬼子,
老子在運木道埋了二十顆詭雷,
夠你們喝一壺!\"
當第一架p40戰鬥機的轟鳴聲響徹雨林時,
偵察連的隊伍已消失在密林中。
古之月回頭望了眼運木道,
那裡的硝煙還未散儘,
緬軍的屍體橫七豎八,
卻有幾具屍體被翻過來——
鄭三炮給每個緬兵都合上了眼,
儘管他們曾是敵人。
\"連長,\"
徐天亮的金陵話帶著疲憊,
\"詹姆斯說空軍炸了鬼子的先頭部隊。\"
他指了指遠處的火光,
\"但鬼子還有大部隊在後麵。\"
古之月點頭,
蘇北話混著雨水:
\"告訴弟兄們,
咱們現在不是撤退,
是給回家的路清障。\"
雨林的夜風卷起腐葉,
卻吹不散運木道上的血腥味。
古之月知道,
鄭三炮的衝動殺人會被軍法論處,
但在這片沒有審判席的雨林裡,
每個弟兄的槍口都對著侵略者,
每個靈魂都在為回家而戰。
他摸了摸腰間的緬刀,
刀刃上的血漬已被雨水衝淨,
卻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這是屬於中國軍人的審判,
以血還血,
以牙還牙。
當隊伍在一處岩穴暫時休整時,
鄭三炮突然把小張的家書塞進古之月手裡,
河南話輕得像片落葉:
\"連長,幫俺收著...
等打完仗,
你替俺念給小張他娘聽。\"
古之月看著信紙上的字跡,
突然覺得,
這些在雨林裡廝殺的弟兄們,
每個人背後都有一封未寄出的家書,
每個名字都是母親盼歸的孩子。
\"三炮,\"
古之月突然說,
\"等回了國,
咱們去東北找小張的娘,
就說他是英雄。\"
鄭三炮沒說話,
隻是摸了摸胸前的克欽族護身符——
那是小張臨死前塞給他的,
此刻還帶著體溫。
雨林的雨還在下,
遠處的槍炮聲漸漸稀疏。
古之月知道,
這場血祭運糧道的戰鬥,
隻是漫長歸家路上的又一道坎。
但隻要弟兄們還在,
隻要家書還在,
隻要心中的信念還在,
就沒有跨不過的坎,
沒有打不退的敵人。
當詹姆斯中尉的報話機再次響起時,
傳來的是空軍的捷報:
\"日軍援軍已被擊退,
你們可以繼續前進。\"
古之月望向北方,
仿佛看見萬裡之外的祖國,
看見母親在村口守望的身影。
他知道,
無論多遠,無論多難,
偵察連的弟兄們都會在布滿烈士白骨的雨林裡,
尋找任何一個可能活著的身影,
每找到一個活著的人,
就可能為將來的反攻積蓄力量,
同時這些活著的人,
也指引他們一步步走向回家的路。
“連長,前麵又有白骨!
可能有活人!”
徐天亮的金陵話突然從不遠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