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人身著一襲黑色西裝,
手中夾著一根雪茄,
正悠然自得地吞雲吐霧。
古之月定睛一看,
心中不由得一緊,
此人竟然是軍統的牛新河!
就在這時,許保國突然瞥見了古之月,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遠遠地就揮舞著胳膊,
像隻興奮的大猩猩一樣,
朝古之月跑了過來。
他身上的灰布軍裝領口大敞著,
胸口處的一道猙獰疤痕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古師弟!”
許保國跑到古之月麵前,
氣喘籲籲地喊道,
“可算讓我見到親人啦!
自從從軍校畢業以後,
老子在渝城可真是蹲了半年的冷板凳啊!
好不容易盼來了一個去藍姆迦受訓的名額,
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裡碰到你!”
說著,他也不顧古之月的反應,
上來就是一拳砸在古之月的肩膀上,
疼得古之月直咧嘴。
而此時,牛新河則不緊不慢地踱著步子走了過來。
他的禮帽壓得低低的,
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
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隻是嘴角掛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古連長,好久不見啊!
咱們都有一年多沒見了吧?”
他悠然地吐出一口煙,
那雪茄的味道在機場的熱氣中彌漫開來,
直熏得古之月的鼻子發皺。
古之月強忍著那股刺鼻的味道,
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回應道:
“牛中尉,確實好久不見了。”
牛新河似乎沒有察覺到古之月的不適,
繼續說道:
“這次上頭派我來盯著這批學生兵,
聽說裡頭有幾個留過洋的,
精通英語和法語,
那可都是寶貝苗子啊!”
古之月心中一緊,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那點可憐的文化水平,
頓時有些自卑起來。
他的蘇北話也不自覺地慢了半拍:
“牛兄弟,您說笑了,
我就是個大老粗,
哪懂得這些文縐縐的東西。”
古之月一邊說著,
一邊緊緊地盯著牛新河藏在帽簷下的眼睛。
那雙眼就像被冰水淬煉過一般,
冰冷而銳利,
讓他想起了去年冬天在江堤上看到的蛇,
那蛇藏匿在枯黃的草叢中,
不時地吐出信子,
透露出絲絲寒意。
然而,一旁的許保國並沒有察覺到這微妙的氣氛變化,
他依舊大大咧咧地拍著古之月的肩膀,
興奮地說道:
“老古,你不知道啊,
我在國內就聽說了,
藍姆迦那地方可氣派了!
美國人的罐頭可以隨便吃,
皮鞋都是油光鋥亮的呢!
老子這次可算熬出頭了,
等受訓完了,
怎麼也能混個營長當當...\"
他的話突然被牛新河咳嗽打斷,
後半句咽回肚子裡,
撓了撓頭不說話了。
就在這時,一陣喧鬨聲從遠處傳來,
打破了原本的寧靜。
古之月定睛一看,
隻見幾個身著英國軍裝的大兵,
正氣勢洶洶地推搡著幾個學生兵。
那些學生兵們顯然有些驚慌失措,
他們的書本散落一地,
而英國大兵們卻毫不顧忌,
皮鞋無情地踩在那些書本上。
古之月的目光,
被一個戴眼鏡的新兵吸引住了。
這個新兵正蹲在地上,
手忙腳亂地撿著被踩臟的書本。
然而,還沒等他撿起幾本,
一名英國兵突然飛起一腳,
狠狠地踢在了他的屁股上。
新兵頓時疼得齜牙咧嘴,
身體猛地向前撲去。
古之月見狀,
心中的怒火瞬間被點燃,
他怒不可遏地向前衝去,
想要為這些學生兵討個公道。
然而,就在他即將衝出去的一刹那,
牛新河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
牛新河的聲音壓得極低,
隻有古之月能夠聽見:
“古連長,先彆衝動。
這批學生兵裡有幾個是委員長親自點名的,
上頭有交代,
一定要保證他們毫發無損。”
古之月的腳步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他緊咬著牙關,
死死地盯著那些英國兵。
眼看著英國兵們揚長而去,
他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心中的憤恨難以言表。
一旁的許保國更是氣得破口大罵:
“這幫洋鬼子,太囂張了!
在咱們的地盤上撒野,
真當我們好欺負不成!
老古,要不咱們弟兄們跟他們拚了!”
然而,牛新河卻擺了擺手,
示意許保國稍安勿躁。
隻見他不緊不慢地從懷裡掏出一個證件,
在英國兵麵前晃了晃。
英國兵們見狀,
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嘴裡嘟囔著什麼,
但還是乖乖地退開了。
太陽逐漸西沉,
古之月帶領著新兵們緩緩地往回走著。
隊伍中,許保國和牛新河被夾在中間,
兩人交頭接耳,
竊竊私語。
古之月敏銳地聽到了許保國的低語聲:
“看見剛才那戴禮帽的沒?
軍統的,厲害著呢!
咱以後跟著他,
準保吃香的喝辣的……”
古之月心中不禁一沉,
對許保國的話感到十分詫異。
軍統的人怎麼會突然盯上這批學生兵呢?
而且,那個戴禮帽的牛新河,
究竟是什麼目的呢?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一連串的疑問湧上心頭,
讓古之月的疑慮愈發深重。
當他們終於回到營房時,
天色已經擦黑了。
徐天亮快步迎了上來,
臉上洋溢著笑容,
操著一口金陵話說道:
“連長,白老板的賬結清啦!
不過大家錢都不夠了,
我就給了他幾罐美國肉罐頭。
沒想到白老板特彆高興,
還多給了咱們兩壇花雕酒呢,
說咱們連是仗義的主兒!”
古之月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他的心思完全不在這幾壇酒上。
他突然轉頭對徐天亮說:
“你帶著弟兄們先吃飯吧,
我去趟師部,
找孫師長彙報點事。”
說完,他便轉身朝著師部的方向走去。
夜晚的月光灑在通往師部的小路上,
古之月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長長的,
仿佛也在訴說著他內心的不安和疑惑。
遠處傳來幾聲狗叫,
還有隱約的爵士樂聲,
不知道是哪個軍官在聽收音機。
古之月摸了摸口袋裡,
牛新河剛才塞給他的紙條,
上麵用鋼筆寫著\"藍姆迦計劃,絕密\"幾個字,
字跡工整得像是用尺子量著寫的。
師部的燈火在夜色中明明滅滅,
古之月突然有種預感,
這次接新兵隻是個開始,
更大的風浪還在後頭。
許保國和牛新河的出現,
就像扔進平靜湖麵的兩塊石頭,
激起的一圈圈漣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