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影交鋒
藍姆迦的鐵皮屋頂在炎炎烈日的暴曬下,
仿佛被點燃一般,
散發出令人難以忍受的灼熱。
而在新兵連營房內,
那股子汗酸和劣質煙草混合而成的味道,
更是讓人感到一陣窒息。
徐天亮悠閒地翹著二郎腿,
斜倚在門框上,
嘴裡叼著一根竹製牙簽,
用他那帶著嘲諷意味的金陵話說道:
“我說牛中尉啊,
你們軍統的人不在40師享受山珍海味,
怎麼跑到我們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了?
難不成又是來整自己人的吧?”
說罷,他還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
接著繼續抱怨道:
“聽說駐印軍裡隔三岔五就抓人,
你們這些人不專心打鬼子,
淨折騰自己的弟兄,
這算哪門子事兒啊?”
然而,麵對徐天亮的冷嘲熱諷,
牛新河卻始終一言不發,
隻是默默地繼續往彈匣裡壓著子彈。
他那河南話雖然生硬,
但卻透露出一種堅定和不屈。
徐天亮見狀,似乎有些無趣,
於是他從門框邊站起身來,
慢悠悠地走到床邊,
然後翹起二郎腿,
舒舒服服地靠在竹床上。
他手中的芭蕉扇不停地拍打著,
發出“啪啪”的聲響,
而那金陵話也像被拉長了一般,
拖著長長的腔調說道:
“牛中尉啊,我聽說你們軍統在重慶的辦公樓,
那可是比校長的都要氣派得多呢!
怎麼如今卻跑到這個像蒸籠一樣的地方來,
跟我們搶著被蚊子咬呢?
老子在哪兒打鬼子,你有意見?”
趙大虎蹲在牆角,
嘴裡嚼著饅頭,
腮幫子鼓鼓囊囊的,
一邊嚼還一邊嘟囔著:
“能沒啥意見?
你們這些當官的,動動嘴皮子,
俺們就得跑斷腿。
上回在衡陽,軍統那幫龜孫兒說有共黨聯絡員,
害得咱搜了三天三夜,
結果連根毛都沒找著!”
他的聲音帶著濃重的東北口音,
在營房裡顯得格外響亮,
引起了一陣哄笑。
許保國聽到趙大虎的話,
忍不住操著上海話插進來:
“儂懂啥!情報這玩意兒,
寧可錯殺一千,
也不能放過一個!”
他的話音未落,
就被徐天亮毫不客氣地打斷:
“得了吧!照你這說法,
咱駐印軍裡怕是連螞蟻都是共黨了!”
徐天亮突然坐直身子,
裝出一副嚴肅的模樣,
指著牛新河說:
“牛中尉,你給俺老實交代,
是不是聽說這兒有華僑捐款,
想撈點油水?”
營房裡頓時爆發出一陣更大的哄笑,
有人甚至笑得前仰後合。
牛新河手裡的子彈“哢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他猛地抬起頭,
鏡片後的眼神像冰錐一樣,
直直地盯著徐天亮,冷冷地說:
“徐天亮,你再胡咧咧,
老子把你舌頭割下來喂野狗!”
然而,徐天亮卻絲毫不懼,
反而更加來勁了,
他湊到牛新河跟前,
挑釁地說:
“喲嗬,牛中尉,你還挺橫啊!
不過要說打鬼子,
俺們連可沒慫過!
倒是你們,神神秘秘的,
該不會是聽說這邊有共黨要抓?”
他故意拖長語調,
“要不怎麼不早不晚,
偏偏新兵剛來就到?”
牛新河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哢嗒”一聲合上槍膛,
仿佛在向徐天亮示威一般。
他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嘲諷:
“徐排長這麼能說會道,
怎麼不去渝城說評書呢?”
說完,牛新河緩緩站起身來,
他的軍靴重重地踩在地上,
碾碎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碎石。
每一步都顯得那麼沉穩而有力,
仿佛在向徐天亮傳遞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真要有本事,就盼著彆碰上日本特務,
到時候哭都找不著調!”
牛新河的話語如同一把利劍,
直刺徐天亮的心臟。
徐天亮聞言,臉色微微一變,
他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來反駁。
然而,就在這時,
一陣熟悉的皮鞋聲突然從廊下傳來。
那聲音不急不緩,
卻透著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狠勁,
就像鞋底與碎石子摩擦時發出的“沙沙”聲一樣,
讓人不寒而栗。
徐天亮的心裡猛地一緊,
他立刻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
他來不及多想,趕忙跳下竹床,
想要迎接來人。
然而,當他看清楚來人的麵容時,
心中的不安瞬間被放大了數倍——
來人正是他們的連長古之月。
古之月麵沉似水,
他的蘇北話裡帶著明顯的冷意:
“徐天亮,皮癢了?”
徐天亮見狀,連忙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
陪著笑臉說道:
“連長,我這不是跟牛中尉交流感情嘛。”
他一邊說著,一邊偷瞄了一眼古之月腰間的駁殼槍,
隻見那駁殼槍的槍套竟然有些歪斜,
顯然是古之月在匆忙趕來時沒有來得及整理好。
徐天亮心裡“咯噔”一下,
他知道連長這是真的動了氣,
於是他的聲音不自覺地又低了八度:
“連長,您彆生氣,我知道錯啦……”
這話猶如一顆手榴彈被扔進了營房一般,
瞬間引發了軒然大波。
趙二虎手中的茶缸像是受到了驚嚇,
“當啷”一聲掉落在地,
滾燙的茶水四濺開來,
濺落在他的腳背上,
然而他卻渾然不覺,
仿佛完全沒有感受到那灼熱的疼痛。
與此同時,徐天亮嘴裡的牙簽,
也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得失去了支撐,
“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發出的聲音都明顯變了調。
他瞪大了眼睛,滿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聲音略微有些顫抖地問道:
“啥?就是那個在渝城搞刺殺,
害得咱們三天沒合眼的山田次郎?”
他的目光緊緊鎖定在說話者身上,
仿佛要透過對方的眼睛看到事情的真相。
然而,當他看到對方臉上那肯定的神情時,
他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
喉嚨裡像是被塞進了一團棉花,
讓他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過了好一會兒,
他才艱難地從乾澀的喉嚨裡擠出一句話:
“連長,您說的是……
那個在渝城炸咱們張教育長的山田?”
話音未落,他的腦海中突然閃現出,
三年前那個暴雨傾盆的夜晚。
那一夜,山田次郎帶領著特高科的成員,
喬裝打扮成送菜師傅的模樣,
悄悄地潛入了他們的營地。
當時,徐天亮正在營房外巡邏,
突然間,他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背後襲來,
轉身一看,隻見一把閃著寒光的刺刀,
正朝著他的後腰刺來。
幸虧他反應迅速,側身一閃,
才勉強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
然而,那驚心動魄的一幕,
卻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記憶深處,
每當夜深人靜時,都會在他的噩夢中不斷重現。
此刻,回憶起那驚險的一幕,
徐天亮的後背猛地泛起了一層冷汗,
那股寒意順著脊梁骨往上竄,
連竹席的涼意都無法壓製住。
他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紅一陣白一陣的,
額頭上也冒出了一層細汗。
而與徐天亮的驚慌失措形成鮮明對比的,
是牛新河的異常平靜。
隻見他不緊不慢地將彈匣拍進槍膛,
動作嫻熟而自然,
仿佛對這一切早有預料。
然後,他抬起頭,
目光與徐天亮相對,嘴角微微上揚,
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緩緩說道:
“古連長消息挺靈通啊。
咱跟這孫子算是老交情了,
自打陳倉練兵那會兒,
他扮成咱炊事班的,
想往水井裡投毒。
要不是老子聞著醬油味不對...”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裡帶著股子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