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記事起,我家就和甄莊的於姨家關係很好,於姨到人和村娘家時,也經常到我家裡來,等到年紀稍長,我於姨還經常到我家裡小住,看見我老爹都是姐夫姐夫地笑眯眯地喊著,也不知道他們經曆過怎樣的心路曆程。
都在一個村裡,我奶奶當然知道了我老爹和我廣晴姨的事,我廣晴姨是人和村最俊的閨女,性格開朗、活潑,也是被我奶奶喜歡,可惜的是,我二姥姥嫌棄商家窮,也就隻能這樣了,隻能暗自神傷。
這時,王芝花的娘,王奶奶找上門來,說是前六屯的鐵姑娘黃大妮那邊,托人來說媒,撮合我老爹和黃大妮。
我奶奶心中一喜,但隨即心就沉了下來,說道:“他大娘,這個黃大妮我可知道,她敢在挖河工的時候貼大字報,她向來耀下挑戰書呢,這妮子太厲害了,沒結婚就敢向男人挑戰,那要是結了婚,還不是天天和男人打打鬨鬨,這媳婦商家可擱不下。”
王奶奶笑了:“他二嬸子,這就是你的眼光看差了,她可不是給咱來耀下挑戰書,她是早就看上咱家孩子了。她下挑戰書,她那樣做,就是直接給咱來耀說,她就是喜歡咱家來耀了,這大家都看出來了。”
我奶奶說:“我還聽說,在挖河工時,新砦鄉的跟人家打群架,她拉著一把鐵鍁衝在最前麵,後麵跟著一幫爺們。就穀亭的那幫打架的,看見是黃大妮領著來,轉頭就往回跑。黃大妮也不含糊,跑上前去,一鐵鍁就把一個人給拍在地上了。那人跪著就是一個勁地喊著姑奶奶求饒,那幫跑走的人沒有一個敢回來救他的。你說黃大妮虎不虎?她要是來咱家,咱家降不了她啊。”
王奶奶拍著手:“那不是正好嗎?看誰家還敢欺負商家,有人敢來,直接上一個黃大妮就行了,管叫他們屁滾尿流。”
我奶奶還是擺擺手:“我怕的是外人還沒屁滾尿流,要是嫁過來的話,要是給我吵起架來,我這小腳連跑都來不及啊。”
王奶奶叫王芝芝跟我老爹去信,說是把黃大妮介紹給他。我老爹剛剛和我廣晴姨散了,剛剛喘口氣,想想挖工時的黃大妮,那也是工地上最靚的閨女,有名的女突擊隊隊長,新砦鄉的女勞模。家裡就缺乾活的,黃大妮到家,那乾活絕對是把好手,也就有了點動心。但沒想到的是,我爹又接到了家裡的來信,說我奶奶怕降不了黃大妮,我奶奶不同意和黃大妮的親事。我老爹是個孝順兒子,自然聽我奶奶的,他也隻有長歎一聲了事。
但誰也沒有想到,在我爹和我老娘結婚的當年,黃大妮竟然嫁給了人和村的商義會。商義會和我家雖然不近,但同屬於一個商。黃大妮嫁過來後,見到我老爹,老遠就親熱地大叔大叔地喊著,一點也不忌諱。
有一點我奶奶絕對沒有看錯,我家和商義會家隔著幾道牆,但每次他家吵架的時候,我家就聽得清清楚楚。黃大妮的戰鬥力真不是蓋的,她家老婆婆、老公公、大姑子、小叔子,都在她強大的戰鬥力下掩麵而退,經常河東獅吼,雞飛狗跳。
沒過幾天,王奶奶又來找我奶奶,進門就說:“我咋腦子不轉彎呢?老袁家二嫂看不上咱來耀,你又看不上黃大妮,那不是還有一個現成的袁廣菡嗎?我再過去說說。”
我奶奶拉著她的手:“我的個嫂來,袁家二份的看不上咱,大份的更看不上,你就彆操這個心了,好像咱家孩子找不著媳婦似的。”
王奶奶說道:“他二嬸子,這個你就不知道了吧?晴妮子是看上咱孩子的,就是袁家二嫂看不上咱。這個袁廣菡可不一樣,袁家大嫂可不一樣,我這就過去說去,也不值啥。”
隔天,王奶奶就去了老袁家,找到我姥姥一說,我姥姥遲疑起來:“就那個商家的孩子,倒也不錯,就是跟晴兒剛剛介紹過,就是嫌他家窮,才沒有願意的。”
王奶奶一笑:“我說大嫂啊,你這眼光可是一直很亮啊,老袁家解放前十幾頭馬牛驢騾,現在不也一頭沒有了嗎?但誰敢說老袁家一直這樣?你再看看老商家,人家解放前幾十畝好地,就是因為老輩抽大煙才把地賣的吧,誰又敢說人家將來沒有地?人家現在是窮,但商來耀那孩子,鄰居百世大家都知道,人家的日子肯定越過越好。”
我姥姥隻好說:“誰說不是呢,先這樣說,我家再商量商量。”
此時,我三舅從浙江送我三妗子回來,聽到了這事,跟我姥姥說:“這還有什麼說的,這還能有什麼事?我比商來耀大上幾歲,他從小就跟著我玩,我對他是了解的,人家小夥子長得周正不說,人家當兵也不說,但人家老商家、人家商來耀,那品行是沒得說。人家現在是窮點兒,我敢說,用不多長時間,人家就能過上好日子,人家就能翻身,我老妹跟著人家絕對能過好日子。我讚成他倆的婚事,我舉雙手讚成,要是不讚成的話,那才虧呢,這樣的好小夥子到哪裡去找?我敢說,廣晴妹妹今後肯定會後悔,我嬸子肯定會後悔。這也沒啥,我菡妹妹能和商來耀成,也沒啥不好意思的,這還不是暫時的,婚姻可是一輩子的事。”
本來,我姥姥、我老娘就覺得,因為我二姥姥的堅持,我廣晴姨沒和我老爹成親,如果我老娘這邊願意的話,還覺得難為情,但一聽我三舅這樣說,心裡也就放下了。
王奶奶來回幾次,這事也就成了,我老爹在江蘇新沂當兵,他接信後也沒有多少考慮,大家都知根知底,就是兩好合一好,就是過日子,那還有什麼不好的。
第二年春天,我老娘就以未婚妻的名義去了新沂探親。
人和村的村子東頭,在老寨門邊上,有一口老井,井沿上布滿了青苔,井口的石頭已經溜光明亮,一隊、八隊的村民們每天都要來這裡打水,無論嚴寒酷暑,都要忍受著刺骨的寒風或灼熱的陽光,井水的溫度也隨著季節的變化而變化,在外奔波勞累口渴的人來到井前,都想喝口甜井水。這座老井一直這樣,它就是人和村的見證,它默默看著人和村的喜怒哀樂。
這幾天,我廣晴姨天天下午就過來,站在井台邊和人說著話,她終於看見了從新沂回來的我老娘,急忙迎上去。
我廣晴姨看著紅光滿麵、神采飛揚的我老娘,接過她的包袱,問道:“姐來,咋樣,看你高興的,你這還沒結婚吧,怎麼跟度蜜月似的。”
我老娘的臉紅了:“小樣,你姐夫可想你了,給你買了幾包吃的呢,就說這個是給廣晴的,那個是給廣晴的,想得可周全了,夠你吃的。”
我廣晴姨的臉上湧滿了笑容:“還是親姐夫,就是錯不了,我這親姐夫咋和彆人的親姐夫不一樣,他咋就是知道疼我。”
我老娘也笑了:“我到了你姐夫那裡,我給他洗刷,給他拾掇東西,我翻到了你跟他寫的三封信,你也沒比我多上幾天學,一封信就那一張紙,我連猜帶蒙就知道你寫的啥意思了,還親呀愛呀疼的,字不多,還挺肉麻。哈哈哈哈。”
我廣晴姨的臉通紅:“哈哈哈,你就是我的填房,我姐夫先給我好的,我不要他了,你才接過去了,我愛呀疼呀的咋了。”
我老娘繼續說道:“我一下就翻到了,你送給他的那幾雙鞋墊子,敢情他都沒用過,都是新新的,就在那裡好好地放著。我就跟你姐夫說,你就彆留著了,這鞋墊樣子、這花紋都是我描的,今後有你穿的。你姐夫還真是實在,他說,我還是彆穿了吧,你再跟我做幾雙新的我穿,這幾雙鞋墊子,晚上要是不摟著睡覺,我就睡不踏實,哈哈哈哈。你和你姐夫的感情還真深,我擰著你姐夫的耳朵,你姐夫說再也不給你寫信了,哈哈哈哈。”
我廣晴姨捶著我老娘:“我都後悔死了,你還往我心上撒鹽。不過,我也開心,看見你開心,我就開心,要是商來耀和王芝花、黃大妮成了,那我還不更後悔一輩子。商來耀的命還真好,轉來轉去還是娶了老袁家的閨女。哈哈哈哈。”
我老娘笑著:“我還問你姐夫來,我問他,就廣晴妹子的俊臉,廣晴的小蠻腰,你肯定受不住,你們倆約會了好幾次,鑽了幾次柴禾垛,你親了廣晴幾次啊,他就是不說,讓我回家來問你。”
我廣晴姨打著我老娘:“就你的這張嘴,不隻是吃肉潑,說話也潑,我和我姐夫啥事也沒乾過,就算是眉目傳情吧,我隻是先給你占下了,不然的話,還不是王芝花、黃大妮把他給勾走了,哈哈哈哈。”
我老娘大笑起來:“你姐夫被我饞得沒法,後來終於跟我說了,說廣晴的嘴就是甜就是軟,就是親起來還有股羊肉味摻和著,哈哈哈哈。”
我廣晴姨也笑著:“就是吃著糖疙瘩就羊肉的味吧,那也是絕了,老袁家的閨女都是甜味夾著羊肉味。我姐夫肯定讓你給我帶糖疙瘩來了,今天我要吃個夠。哈哈哈哈。”
我老娘說:“上次於家兄弟給你帶來的糖疙瘩,你掖著藏著的吃了好長時間,天天甜甜蜜蜜的。你這還想著甜兩頭,就想著你姐夫給你的糖疙瘩了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