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年四月初五，醜時三刻，豹房暖閣的銅漏聲混著鬆煙在鎏金獸首炭爐旁氤氳。朱厚照望著王巧兒耳際新換的「工」字銀簪——那是脫籍那日他親賜的驗鐵女史徽記，簪頭錨鏈紋與她內襯暗紋嚴絲合縫，像枚精密咬合的青銅齒輪。
「巧兒，」他撥弄著炭爐上的渦旋紋銅罩——那是她改良的「防風聚火裝置」，「太學算學科的弟子，可聽得懂你的彈道課？」
她正用算珠推演新銃仰角，指尖停在「衰分」珠列：「回陛下，昨日試教「勾股測遠」，有弟子問「算珠能否算出虜騎衝鋒速度」。」腕間防鉛護腕已換成金絲繡的「工」字臂章，珍珠母濾層在燭火下泛著微光，「倒是楊慎大人，課後索要焦煤煉焦的算稿。」
朱厚照開口道：「宣府戰役後，胡世寧奏請將算學列為武舉必修課。」他指腹劃過她虎口的渦旋紋痂痕，「他們終於知道，算學比符篆更能退敵。」
王巧兒望著《天工開物》火器篇新增的批注——那是她昨夜補錄的「簧片耐久算表」，墨跡未乾處蓋著「太學算學科印」。「陛下早知算學入仕會遭非議，為何……」
「因為朕需要能算彈道的官員，而非隻會寫青詞的學士。」朱厚照忽然握住她持算珠的手，觸感比去年在廢窯廠時柔軟許多，卻仍有未褪的繭子，「巧兒，你脫籍不是終點，是讓匠人走到朝堂的起點。」
窗外傳來四更梆子聲，她忽然聞到棉籽油混著石墨的氣味——那是明日試射新銃的槍管降溫劑。「陛下總提「前世」，」她低頭避開他的目光，指尖輕輕抽回，「與這棉籽油的用法可有淵源？」
朱厚照鬆開手，摸出書包卡扣，「2023」字樣在炭光中忽明忽暗：「你總說自己隻是「記得」機械本能，可為何能改良出連《天工開物》都未載的螺旋紋？」他翻開《流體力學抄本》，內頁夾著半張泛黃照片，「朕偶然在西市得此異物，你看這女子……」他頓了頓，目光掠過她右肩，「與你竟如此相似。」
王巧兒猛地抬頭，右肩下意識縮了縮——那裡確實有枚錨形淡疤，自小被祖父說是「匠門印記」。她想起脫籍那日，太醫院院判盯著她的肩膀，卻不知為何與照片中的女子重合。
「明日試射，」朱厚照起身推開窗，考工院的「工」字旗在雪中獵獵作響，「新製的「神銳銃」用了你的三重螺旋膛線，射程可達三百二十步。」他忽然輕笑，「巧兒，你說這數字，是不是與脫籍積分一樣？」
她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雪粒子撲在鏜床模型的螺旋紋上，映出細碎的光。「或許是巧合。」她將算珠收入袖中，觸及內襯的書包殘片，與他腰間的火漆印莫名契合，「但匠人隻問精度——就像這膛線導程，多一分少一分，都會偏靶。」
朱厚照轉身時，龍袍內襯的鐵錨齒輪紋與她的臂章重疊，像幅未完成的工器圖。「偏靶？」他指尖劃過她發間的算珠簪，「朕要的不是巧合，是讓全天下都知道，匠人的算盤，能算出大明的疆域邊界。」
卯時初刻，晨光刺破獸首窗欞，在《天工開物》上投下工字形光影。王巧兒摸出驗鐵女史的牙牌，背麵「巧」字刻痕與朱厚照驗銅錘的「巧」字暗記嚴絲合縫。她忽然想起昨夜夢見的實驗室，試管裡的溶液泛著鬆煙墨色，而眼前的人，正用與夢中相同的手勢，將一枚算珠推過命運的橫梁。
「陛下，該去考工院了。」她低聲道，臉上的墨漬已洗去，露出潔淨的肌膚——那曾是匠人身份的標記，如今卻成了太學講壇的朱砂痣。
朱厚照望著她轉身時飄動的裙角，那裡繡著新賜的「錨鏈」紋，比任何鳳紋都更讓他心動。「巧兒，」他忽然開口，「若有一日，你發現自己的「本能」來自更遠的地方，會怕嗎？」
她駐足片刻，窗外的雪光映得她側臉發亮，指尖輕輕撫過右肩胎記：「匠人不怕路遠，隻怕路斷。」
他笑了，拾起炭爐旁的驗銅錘，錘頭與她的牙牌相擊，發出清越的響。那是工器的和鳴，是舊時代的齒輪，終於咬合上未來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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