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閻的指尖剛覆上發燙的生死簿殘頁,王書生懷裡的古籍便“嘩啦”一聲被翻開。
這位總愛抱著殘卷的學者此刻鼻尖幾乎貼在泛黃紙頁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找到了!唐《幽明誌》載:‘慈母鎮,百裡無孤,婦孺皆安。’但注腳裡夾著半枚血指紋——”他猛地抬頭,鏡片後的眼睛映著燭火,“這行字是用屍油寫的,底下還有半句被塗掉的:‘安者非生,存者皆傀。’”
觀外的風卷著枯葉撞在門框上,陸九娘的銅鈴突然發出細碎的顫音。
她單手按住腰間的封魂袋,另一隻手輕輕搭在小七手背——那孩子正盯著生死簿上的血字,金線從袖管裡鑽出來,一圈圈纏著自己的手腕,像在掐滅某種即將溢出的恐懼。
“慈母不是真正的母親。”青冥子的聲音像寒鐵擦過劍鞘,他不知何時已站在門邊,斬鬼劍的流蘇被風掀起又落下,“她是吞噬了無數母親與孩子的怨魂,才凝聚出的偽善存在。模仿母性,製造虛假溫情,專等修士放下戒備時——”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小七泛白的指節,“撕咬他們的道心。”
小七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就像我被改造前……實驗室的人給我看媽媽的錄像,我以為那是真的。”金線纏得更緊了,在她手腕上勒出紅痕。
林閻的拇指摩挲著生死簿邊緣,殘頁下的悸動越來越清晰,像有活物在紙背爬行。
他望著小七發紅的手腕,喉結動了動,最終隻是伸手輕輕碰了碰她的指尖——這是他能給出的最溫柔的安慰。
“要打蛇,得先摸清楚蛇洞。”他轉身走向牆角的工具箱,金屬搭扣打開時發出輕響,“慈母鎮既然是溫床,咱們就不能硬闖。”
王書生迅速合上古籍塞進懷裡:“偽裝?”
“商旅。”林閻抽出件洗得發白的粗布短打扔過去,“你扮藥材商人,挑擔茯苓甘草,嘴碎點,專問哪家有野山參。”他又從符袋裡摸出枚褪色的銀鎖片拋給陸九娘,“你帶小七扮尋親的母女,銀鎖片說是孩子他爹走鏢時留下的,見人就問可曾見過穿青布衫的外鄉人。”
陸九娘接住銀鎖片,指腹蹭過鎖上的“長命”二字,突然嗤笑一聲:“你倒會挑道具。”她瞥了眼小七,金線正悄悄纏上那枚銀鎖,“不過這招管用——慈母最愛看‘母女情深’。”
林閻扯鬆領口,故意讓頸側的陰氣外泄一線。
他能感覺到那縷陰寒像根細針,正往觀外的夜色裡鑽。
“我負責當餌。”他拍了拍腰間鼓囊囊的符袋,“守門童子聞見陰氣,自然會引咱們進村。”
青冥子忽然抬手,斬鬼劍的劍穗掃過林閻肩頭:“我守在村外。”他望向漸亮的天色,“若三柱香內沒聽見鎮魂鈴響……”
“知道。”林閻打斷他,轉身時衣角帶起一陣風,“你會把村子犁成平地。”
晨光裡的慈母鎮像塊被揉皺的絹帕。
青石板路泛著濕潤的光,籬笆上掛著剛洗的藍布衫,幾個紮羊角辮的小娃蹲在井邊玩石子,見生人來,竟齊刷刷仰起臉笑。
林閻的後槽牙輕輕咬了咬——那笑容太甜了,甜得像浸在蜜裡的紙人,連嘴角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客官打哪來?”戴靛青圍裙的婦人從門裡探出頭,手裡的擀麵杖還沾著麵粉,“瞧這小娘子抱著娃怪累的,進屋喝碗茶?”
陸九娘立刻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淚,拽著小七的手往前湊:“大姐可曾見過穿青布衫的外鄉人?我家那口子去年走鏢,至今沒個信兒……”她的聲音發顫,倒有七分真意。
小七很配合地往她懷裡縮了縮,金線從袖管溜出來,悄悄纏上陸九娘的手腕。
王書生挑起藥擔咳嗽兩聲:“老板娘有野山參沒?我收——”
“沒有。”婦人的笑容突然僵了一瞬,又立刻堆得更甜,“咱們鎮裡不興賣藥材,客官去彆地兒尋吧。”她轉身要關門,眼角卻瞥見林閻頸側的陰寒,瞳孔微微收縮。
林閻立刻踉蹌兩步,扶住門框:“大姐行行好,我打小身子弱……”他故意咳得撕心裂肺,指尖悄悄碰了碰腰間的符袋——陰氣外泄得更明顯了。
婦人的目光在他頸側掃過,嘴角的笑紋終於有了絲裂痕。
她猛地拉開門:“快進來!我家有陳艾,給你煮碗驅寒湯。”
夜露沾濕褲腳時,林閻蹲在祠堂後牆的狗洞前。
他摸出靈異羅盤,青銅盤麵上的指針突然瘋狂旋轉,在“陰”位劃出殘影。
羅盤邊緣的朱砂紋路滲出血珠,滴在青石板上,暈開個詭異的桃花形狀。
“功德回收陣。”他對著羅盤輕聲呢喃,生死簿殘頁不知何時攤開在掌心,血字正順著紙紋流淌,“用活人的生魂當肥料,喂飽那個偽善的怪物。”
祠堂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
林閻迅速縮進門洞,黴味混著檀香撲麵而來。
供桌上的牌位全是“先慈某氏”,香灰積了半寸厚,卻沒有半柱殘香——所有香都是剛燒完的,餘溫還燙著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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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盤突然發出蜂鳴。
林閻順著指針方向扒開供桌下的青磚,露出底下層層疊疊的符文磚。
每塊磚上都刻著嬰兒的掌印,血沁進磚紋裡,在靈異羅盤的藍光下泛著妖異的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