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卷著碎石砸在後背,林閻抱著小七踉蹌退到塔外時,耳中還響著燈芯熄滅前那聲"新紀元開啟"的餘音。
可不等他消化這句話,整座殘塔突然像被巨手攥住的陶甕,石屑混著塵煙簌簌墜落,腳下的青石板裂開蛛網紋,直往山底延伸。
"看!"楚長風的盾牌"當啷"砸在地上,他指著山腳下——原本平緩的山坡正被一道裂縫撕裂,黑黢黢的縫隙像活物般吐著信子,以蛇行的姿態往眾人腳邊爬。
裂縫裡湧出的霧氣裹著腐肉與鐵鏽的腥氣,沾在鼻尖就像被浸了福爾馬林的棉簽捅了一下,林閻皺眉用袖子掩住口鼻,餘光瞥見陸九娘已摸出隨身羅盤,青銅盤麵的指針瘋狂旋轉,震得她指尖發白。
"是另一個維度的引力牽引。"林閻單膝跪地,指尖撫過裂縫邊緣的岩石。
方才燈芯熄滅時,他分明感應到生死簿殘頁在掌心發燙,此刻那些金紋正順著他的血管往指尖湧,在石麵上投下淡金色的光網。
他瞳孔驟縮——石縫裡的能量痕跡不是變量係統崩潰的亂流,倒像是被某種規則精準切割出來的"接口","這和之前變量餘波的混亂完全不同。"
"如果我沒猜錯......"王書生的筆記本翻得嘩啦響,他蹲在林閻旁邊,鋼筆尖蘸著不知從哪掏的朱砂,在石麵上臨摹光網紋路,"這裂縫連接的是......你的原世界。"最後一個字像塊冰碴子,砸得眾人呼吸一滯。
林閻的手指在石麵上蜷縮成拳。
他想起穿越那天,解剖台上的屍體突然睜眼,指甲縫裡爬出的黑蟲啃食了他的手腕,再睜眼就到了這個飄著靈氣的世界。
可此刻裂縫裡漫來的風裹著若有若無的汽油味,混著塑料燃燒的焦糊——那是21世紀都市淩晨三點,外賣電動車與灑水車交錯時才會有的氣味。
"你還想回去嗎?"陸九娘的聲音輕得像落在他肩頭的羽毛。
她不知何時收了羅盤,發間那支桃木簪子泛著溫涼的光,映得她眼底的關切格外清晰。
林閻喉結滾動。
他想起被家族除名時,祠堂外的雨浸透了單衣,可老管家偷偷塞給他的薑茶是燙的;想起第一次用紫外線燈照出屍毒菌,老村長粗糙的手攥得他生疼,眼淚砸在他手背上比燈還燙;想起小七第一次往他兜裡塞糖塊,說"哥哥笑起來比糖還甜"時,自己耳尖發燙的溫度。
這些熱乎的、帶著煙火氣的東西,此刻在他心口燒得厲害。
"轟——"
一聲悶響打斷了他的思緒。
裂縫深處傳來密集的槍響,混著金屬扭曲的尖嘯,像是有輛卡車被什麼東西生生捏碎了。
眾人順著裂縫望過去,黑霧翻湧間隱約能看見穿迷彩服的士兵在奔跑,他們舉著的不是法器,而是黑洞洞的槍管,正對著一個至少三層樓高的影子——那東西長著八隻覆滿鱗片的手臂,每隻手都攥著變形的鋼筋,正把一輛裝甲車像紙團般揉皺。
"那邊也出了問題。"林閻摸出《歸元冊》,書頁自動翻到空白頁,他咬破指尖畫傳送陣,血珠剛沾到紙麵就被彈開,"有人在乾擾空間法則。"他盯著書頁上泛起的漣漪,那是被更高階力量排斥的跡象。
"看那裡!"小七突然揪住他的衣角,她的手指細得像根蘆葦,卻戳得格外用力。
眾人順著她的指向望去,裂縫最深處的黑霧裡,浮著個淡藍色的符號——是個盾牌中間交叉兩把解剖刀,林閻的太陽穴"突突"跳起來,那是他前世所在市立醫院法醫實驗室的標誌,刻在每把解剖刀的刀柄上。
"這不是巧合。"楚長風把盾牌豎在身前,青銅盾麵上的鎮邪符文開始發燙,"是召喚。
有人用你的印記當錨點,把兩個世界扯到了一起。"
林閻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他突然想起燈芯裡那個殘識說的"變量終焉者",想起生死簿殘頁裡總在深夜浮現的陌生記憶——解剖室的白大褂、顯微鏡下的細胞切片、還有某次加班時,同事拍他肩膀說"林閻,你這雙眼睛,天生就該看透真相"。
原來那些不是穿越後的幻覺,是另一個世界的他,在拚命往這裡傳遞信息?
"如果我決定留下......"他轉身看向眾人,山風掀起他的衣角,把尾音撕得碎碎的,"你們會跟我一起嗎?"
陸九娘最先笑了,她把桃木簪子拔下來插在發間,發梢的紅繩被風吹得揚起:"走山客的規矩,選了同路就走到頭。"王書生推了推眼鏡,鋼筆在筆記本上戳出個洞:"我還沒記錄過跨維度裂縫的數據,現在走了,論文能寫進《修真界物理學報》嗎?"楚長風沒說話,卻把盾牌往林閻身側挪了挪,盾麵的符文亮得刺眼。
小七踮起腳,把兜裡最後一塊糖塞進他手心:"哥哥去哪,小七就去哪。"
林閻低頭看著掌心裡的水果糖,糖紙被小七攥得皺巴巴的,卻還留著她手心的溫度。
他忽然笑了,把糖塞進嘴裡,甜絲絲的味道漫開時,他翻出懷裡的生死簿殘頁,金紋在殘頁上流動如活物:"那我們就一起......去看看那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
話音剛落,裂縫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嘯。
原本半人寬的縫隙像被扯開的布帛,"刺啦"一聲擴張到兩人高,黑霧翻湧間,一個身影被甩了出來,重重砸在眾人腳邊的碎石上。
林閻瞳孔驟縮。
那是個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後頸沾著暗紅的血,胸前掛著的工牌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上麵用黑體字印著"林閻"兩個字,照片裡的人,和他此刻的麵容,分毫不差。
中年男子的手指在碎石上抽搐,喉間發出含混的嗚咽。
林閻蹲下身,剛要碰他的肩膀,就見對方猛然睜眼,眼底的驚恐像被扔進沸水的魚,他掙紮著抓住林閻的手腕,指甲幾乎要掐進骨頭裡:"彆信......他們說的......"
話沒說完,他的瞳孔突然擴散,整個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軟在林閻懷裡。
山風卷著裂縫裡的黑霧湧過來,模糊了眾人的視線。
林閻低頭看向他胸前的工牌,照片裡的"林閻"正透過時間與空間的裂縫,與他此刻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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