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了!”韓九章臉色一沉,手中鐵鏈一抖,便要上前。
“等等!”林閻嘶啞地大吼一聲,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他猛然將那枚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鏽鈴塞入自己口中,毫不猶豫地用力一咬!
舌尖被鋒利地銅鏽劃破,鮮血瞬間湧出,浸滿了整個鈴鐺。
以舌尖血,激活鈴內魂!
“嗡——”
鏽鈴在他口中發出一聲悠長的悲鳴,那縷灰色的絲線驟然亮起,化作無數道細小的電光,順著他的喉嚨直衝入腦海!
刹那間,三百二十七道稚嫩的童聲,在他顱內齊聲哭嚎。
那不是單純的聲音,而是三百二十七份絕望、痛苦、怨恨與迷茫的集合體。
“我們要回家……我們要回家……”
“爹……娘……我好冷……”
“為什麼……為什麼要燒了我們的村子……”
“我們不想報仇……我們隻想回家……可家,早被你們燒了。”
林閻渾身劇震,雙目圓睜,血絲迅速爬滿了眼白。
他終於明白了。
他一直都錯了。
這些被煉成“影引”的孩子,這些被他視為洪水猛獸、不敢觸碰的怨靈,它們的核心訴求,從來不是複仇。
在被煉化、被遺忘的無儘歲月中,它們最深的恐懼,是被徹底抹去存在的痕,是“不被記住”。
它們想要的,僅僅是一個歸宿,一個身份,一聲承認。
韓九章所謂的“喂養更大的惡”,也是建立在將它們視為惡的前提下。
可它們,首先是受害者。
“我明白了……”林閻喃喃自語,眼中流出血淚。
他猛地伸出手,撕下了自己懷中那本《生死簿》的最後一寸書頁。
那是生死簿的根本,是簿靈的寄宿之所,撕下它,等於自毀道基。
他將那寸金色的書頁攤在掌心,用沾染了自己舌尖血和眼淚的手指,在上麵飛快地書寫起來。
沒有筆,就以指為筆;沒有墨,就以血為墨。
一個又一個稚嫩的名字,在金色的書頁上浮現:李狗蛋、張丫丫、趙鐵柱……每一個名字,都對應著一道在他腦中哭嚎的靈魂。
三百二十七個名字,他一個不落地,全部寫了上去。
“我記你們,我認你們,我……還你們債。”
林閻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將這張寫滿了名字、浸透了鮮血的書頁,猛地貼在了小七的心口。
“轟!”
金色的書頁觸碰到小七的瞬間,無火自燃,化作一團溫暖而不刺目的光焰。
三百二十七個血色名字,如同活過來一般,從小七的胸口飛出,化作點點流螢,融入她體內。
小七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身體的膨脹停止了,皮膚下的黑色紋路如同潮水般退去。
她那雙被黑氣占據的瞳孔,漸漸恢複了清明。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林閻,看著他滿臉血淚、氣息萎靡的樣子,積壓了多年的痛苦、委屈與思念,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從她清澈的眼眸中滾落。
“哥哥……我好想……好想做個普通人。”
這是她恢複神智後,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話。
話音未落,她的身軀再也無法維持形態,驟然化作一團濃鬱的黑煙。
這黑煙沒有消散,而是在空中不斷凝聚、拉伸,最終,在眾人與那扇看不見卻真實存在的“天門”之間,化作了一道高達百丈的巨大孩童之影。
那影子沉默地矗立著,既是屏障,也是囚籠。
韓九章放下了手中的鐵鏈,望著那巨大的影子,低聲歎息:“她沒有消失。她用那三百二十七個被承認的靈魂為基石,以自身為代價,擺脫了饕餮的侵蝕,成為了新的守門人。”
陸九娘快步走到林閻身邊,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她看著那道孤寂的影子,又看了看麵如金紙的林閻,聲音複雜地說:“你救了她,也毀了她。她永遠都做不回一個普通人了。”
林閻抬起頭,癡癡地望著那道熟悉的影子,任由血淚流淌。
他搖了搖頭,聲音輕得像一陣風。
“不,”他輕聲道,“我終於……沒把她當工具。”
就在這時,那道巨大的影子守門人,緩緩地抬起了手臂,越過眾人,指向了林閻的身後,指向了天門之外那片無儘的虛空。
眾人心中一凜,不約而同地回過頭去。
隻見那片原本空無一物、連光都無法存在的絕對虛空裡,不知何時,竟浮現出無數漂浮的“石棺”。
那些石棺樣式古樸,通體灰白,靜靜地懸浮著,構成了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墓場。
更讓他們遍體生寒的是,每一口石棺的棺蓋上,都用古老的文字,刻著一個他們無比熟悉的名字。
饕餮羊靈、黑袍祭司、青冥子……
那些在過去被他們拚儘全力、付出慘痛代價才“殺死”的強敵,此刻,竟全部靜靜地躺在各自的石棺之中,仿佛陷入了沉睡,隻等待著某個時刻的到來,便會重啟。
死去的,並未真正死去。結束的,也遠未結束。
這片天地,根本就是一個可以讀檔重來的囚籠。
眾人凝視著虛空中那片沉默的石棺群,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從心底升起。
韓九章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無比銳利,他猛然回手,握緊了腰間鐵鏈的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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