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東和狄鶯都愣住了。
替王甫請功?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王甫在大理寺地牢裡殺了兩個獄卒,行刺朝廷欽犯,這是罪上加罪,死一百次都不夠。
怎麼到了林琛嘴裡,反倒成了“忠心護主”、“其心可嘉”?
“林少卿,這……”裴東一時沒能轉過彎來,“我們若是這麼上奏,陛下恐怕會雷霆大怒,認為我們是在……是在嘲諷東宮。”
“我就是要嘲諷他。”林琛的語氣平淡無波,“不,我不是嘲諷,我是在‘誇獎’他。”
他看向狄鶯,慢慢解釋:“王甫為什麼要去殺那個刺客?因為他怕,怕那個刺客在含元殿上說出真相,牽連到太子。所以,他的行為,從太子的角度看,是不是忠心耿耿?”
狄鶯順著他的思路想下去,心頭豁然開朗。
“王甫是太子的家奴,他的忠心,隻對著太子。他殺人滅口,是為了維護太子的體麵。這份‘忠心’,我們替他擺到台麵上,擺到文武百官麵前,擺到陛下和天後麵前。”
“我要讓所有人都看看,東宮的奴才,為了‘護主’,可以何等無法無天。可以在大理寺這種地方,公然行凶殺人。一個奴才尚且如此,那他的主子呢?”
“這份奏折,就是一盆臟水。我們不潑向太子,我們反過來,用這盆臟水給他洗臉,把他洗得‘乾乾淨淨’,洗成一個被忠奴連累的可憐儲君。”
裴東聽得瞠目結舌,後背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這一招,比直接指控太子還要狠毒百倍。
直接指控,太子尚可辯駁,說是王甫自作主張。
可林琛這封“請功”的奏折遞上去,就等於把太子架在了火上烤。
他認,還是不認王甫這份“忠心”?
認了,就等於承認自己與刺殺案有關,所以才需要奴才去殺人滅口。
不認?那他就是個涼薄無情的主子,連為自己豁出性命的家奴都可以隨意拋棄。
無論怎麼選,太子都輸了。
“我明白了。”裴東重重點頭,眼中閃動著興奮的光,“下官這就去寫!”
“不急。”林琛叫住了他,“奏折要寫得情真意切,要為王總管的‘忠勇’扼腕歎息,要為太子殿下有如此忠仆而感到‘欣慰’。用詞要懇切,姿態要放低,我們是‘體諒’東宮的難處。”
“是!”裴東領命,快步退了出去。
屋子裡,隻剩下林琛與狄鶯二人。
“你這一手,是徹底斷了太子的後路。”狄鶯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是他自己選的路。”林琛咳了兩聲,臉色又蒼白了幾分,“他以為派出‘夜梟’是第一步,讓王甫動手是第二步。可他不知道,從他動了殺心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輸了。”
“現在,該輪到他睡不著了。”
……
東宮,書房。
天色將明未明,李顯一夜未眠。
當心腹太監將大理寺地牢發生的事情,顫抖著稟報上來時,他整個人如遭雷擊。
“他……他怎麼敢!”李顯的聲音嘶啞,他抓住太監的衣領,“他怎麼敢在大理寺動手!他是瘋了嗎!”
“殿下……殿下息怒……王總管他……他也是為了您……”
“為了我?”李顯一把將他推開,狀若癲狂,“他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推!蠢貨!徹頭徹尾的蠢貨!”
他原以為,王甫會在獄中自儘,用最乾淨的方式了結一切。
他甚至安排了“夜梟”去皇城司,作為雙重保險。
可現在,皇城司的人沒殺成,王甫這個本該是死棋的棋子,卻自己跳了起來,在大理寺的地盤上,掀起了一場血雨腥風。
這下,全天下都知道了。
他東宮的總管,為了殺一個刺客滅口,不惜血洗大理寺地牢。
這比刺客當堂指證的後果,還要嚴重!
“完了……全完了……”李顯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
就在他心如死灰之際,另一名太監連滾爬爬地跑了進來,聲音裡帶著哭腔。
“殿下!殿下!不好了!”
“還有什麼事能比現在更糟!”李顯怒吼。
“狄……狄仁傑和林琛,聯名上了一道奏折!”太監將一份抄錄來的奏折呈上,“他們……他們在為王總管請功!”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