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雪的怒吼在山岩凹地之外持續,如同困獸的嘶鳴,撞擊著厚實的油氈防風棚,發出沉悶而壓抑的聲響。棚內,篝火的光芒在眾人臉上跳躍,明明滅滅,映照著洞壁上搖曳扭曲的影子,也映照著那份在溫暖表象下無聲湧動的暗流。
自稱阿青的采藥女蜷縮在靠近岩壁的篝火旁,身上裹著護衛的厚皮襖,葉輕雪剛剛為她塗抹的“玉肌膏”散發著清冽的雪蓮芬芳,正絲絲縷縷地滲入她手上那些觸目驚心的潰爛凍瘡。她低垂著頭,淩亂的發絲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凍得發紫的嘴唇和微微顫抖的下巴。偶爾抬起的眼神,在對上秦沐歌看似平靜的視線時,會飛快地閃躲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
“阿青姑娘,”秦沐歌的聲音在劈啪的火聲中響起,溫和卻帶著一種無形的穿透力,“你阿爹病得如此重,除了七心草,部落的巫醫可還用了其他藥?發熱幾日?咳出的血是鮮紅還是暗紅?痰中可帶泡沫?”她問得細致,完全是醫者探究病情的口吻,目光卻如無形的探針,緊緊鎖住阿青的反應。
阿青的身體明顯繃緊了,捧著陶碗的手指關節用力到泛白,碗裡剩餘的肉糜湯微微晃動。“…巫醫…巫醫用了些…驅寒的草藥…熬水喝…”她聲音乾澀,帶著不自然的停頓,“發熱…四五天了…血…是暗紅的…痰…沒太注意…”她避開了秦沐歌關於痰液細節的追問,眼神飄忽地掃過洞口方向,仿佛那裡有什麼東西在吸引她。
“暗紅血塊,持續高熱四五日…”秦沐歌沉吟著,語氣帶著一絲凝重,“這恐非尋常風寒,更像是肺腑有熱毒積聚,或是受了嚴重的內傷。七心草雖有清熱涼血之效,但藥性猛烈,單用未必穩妥。我略通醫理,待風雪稍停,隨你去白狼部一趟,仔細為你阿爹診脈,或許能尋到更對症的方子。救人要緊,耽擱不得。”
“不!不用麻煩王妃娘娘!”阿青猛地抬頭,聲音因為急切而拔高,臉上瞬間褪去了最後一點血色,眼中是無法掩飾的驚懼,“阿爹…阿爹他…他受不得驚擾!部落…部落有規矩,外人不能輕易進入…巫醫…巫醫會治好的!真的!”她語無倫次地拒絕著,身體下意識地向後縮,仿佛秦沐歌的提議比外麵的暴風雪更可怕。
這過激的反應,如同黑夜中點燃的火把,瞬間照亮了秦沐歌心中盤旋的疑雲。一個為父采藥不惜冒死闖入暴風雪的孝女,聽到有醫術高明之人願意親自去救治父親,第一反應竟是驚恐萬狀地拒絕?這不合常理到了極點。
葉輕雪在一旁靜靜看著,眼神微冷。明明依偎在她身邊,大眼睛看看娘親,又看看那個反應奇怪的阿青姐姐,小鼻子下意識地又輕輕嗅了嗅。那股混雜在草藥味、血腥味和皮襖膻味裡的、淡淡的苦鐵鏽味,似乎因為阿青的激動情緒和靠近篝火,又稍微清晰了一點點。他不喜歡這個味道,小手不自覺地抓緊了小姨的衣角。
秦沐歌臉上浮現出恰到好處的遺憾和不解:“原來如此。白狼部的規矩,倒是嚴苛。”她沒有再追問,隻是輕輕歎了口氣,抱著已經在她懷裡睡著、小臉恬靜的曦曦,目光轉向洞口方向,仿佛在擔憂外麵的風雪何時能停。
墨夜的身影如同融入了洞壁的陰影,悄無聲息。他剛才借著護衛更換警戒位置的時機,已迅速對阿青帶來的物品進行了最快速的檢查。除了那身破舊的羊皮襖和一雙磨損嚴重的舊皮靴,她身上幾乎空無一物,連采藥人必備的藥簍或小刀都沒有。此刻,他銳利的目光正落在阿青腳邊那件脫下來的、沾滿雪泥和血漬的破舊羊皮襖上。
篝火燃燒著,時間在風聲和火焰的劈啪聲中緩慢流逝。阿青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反應有些失常,重新低下頭,將臉埋在膝蓋裡,身體微微顫抖,不再說話。洞內的氣氛陷入一種微妙的凝滯,隻有明明偶爾小聲問葉輕雪一兩個關於冰洞裡的“水晶花”的問題,才打破這份沉寂。
“小姨,那個會發光的花,給哥哥治病,是不是就不疼了?”明明仰著小臉,聲音帶著孩童特有的純真關切。他口中的“哥哥”,指的是自己。小小的孩子,已經模糊地知道自己身體不好,需要珍貴的藥。
葉輕雪心中一酸,溫柔地摟緊他:“是啊,明明。有了那‘雪靈芝’,很快就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樣,跑跑跳跳,再也不怕冷了。”她說著,眼角餘光卻始終留意著阿青。當提到“雪靈芝”時,阿青埋在膝蓋間的身體似乎極其輕微地頓了一下。
“哦…”明明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注意力很快又被彆的東西吸引。他看到了阿青腳邊那件臟兮兮的羊皮襖,一件破舊東西對孩子的吸引力有時很莫名。“阿青姐姐的衣服,好破呀。”他小聲嘀咕著,好奇地打量著。
就在這時,一陣穿堂風猛地從洞口油氈的縫隙裡鑽了進來,帶著刺骨的寒意和雪沫,呼地一下吹得幾堆篝火劇烈搖晃,火星四濺。眾人下意識地眯眼或抬手遮擋。那陣風不偏不倚,正好卷起了阿青腳邊那件破舊的羊皮襖,將它吹得翻滾了兩下,落在了離明明不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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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明明被風吹得縮了縮脖子,目光卻被那件滾過來的破襖子吸引。羊皮襖的內襯翻卷出來一角,在篝火跳躍的光線下,明明看到那臟汙不堪的內襯上,似乎有些彎彎曲曲的深色線條露了出來。
阿青猛地抬起頭,看到自己的羊皮襖被吹走,眼中瞬間閃過一絲極度的緊張,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要撲過去搶回!
然而,比她更快的是明明。孩子的好奇心壓倒了一切,他以為是什麼好玩的畫,小手已經快一步伸了過去,抓住了那翻卷出來的一角內襯。
“彆碰!”阿青失聲驚叫,聲音尖銳得變了調,身體猛地前傾,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驚恐和…一絲殺意?
這聲尖叫和驟然爆發的氣勢,讓洞內所有護衛瞬間警覺!墨夜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在阿青身側,冰冷的手掌看似隨意卻蘊含千鈞之力,按在了她的肩膀上。阿青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大力傳來,身體頓時僵在原地,動彈不得,冷汗瞬間浸透了內衫。
“一件破襖子而已,阿青姑娘何必如此緊張?”秦沐歌的聲音淡淡響起,帶著洞悉一切的冷意。她抱著曦曦站起身,目光如寒冰般落在阿青慘白的臉上。“明明,把那塊布拿過來給娘親看看。”她的語氣不容置疑。
明明被阿青姐姐剛才的尖叫嚇了一小跳,但聽到娘親的話,立刻乖巧地應了一聲:“哦。”他小手用力,隻聽“嗤啦”一聲輕響,竟直接將那塊翻卷出來的內襯布料從羊皮襖上撕了下來!原來那塊布隻是勉強縫在破襖內層,早已腐朽不堪。
阿青眼睜睜看著那塊布被撕下,眼中瞬間湧起絕望,身體在墨夜的壓製下劇烈顫抖起來。
明明拿著那塊比巴掌略大的、又臟又舊的深褐色布片,蹬蹬蹬跑到秦沐歌麵前,獻寶似的遞過去:“娘親,給!上麵有畫畫!”
秦沐歌接過布片。入手感覺異常厚重堅韌,不似普通羊皮,更像是經過特殊鞣製的皮料,隻是表麵被刻意塗抹了厚厚的汙泥和油脂做舊,掩蓋了它原本的質地。她示意葉輕雪取來一塊乾淨的濕布,小心地擦拭著布片表麵。
隨著汙垢一點點被擦去,布片露出了深褐色的底色,上麵果然呈現出一些用暗紅色線條勾勒的圖案!線條古樸粗獷,帶著一種原始而神秘的氣息。
葉輕雪舉著火把靠近。火光下,布片上被擦拭乾淨的部分清晰地顯現出來:那是一片連綿起伏的山巒輪廓,其中兩座山峰尤為高聳,峰頂覆蓋著積雪。在兩峰之間,描繪著一個不規則的、如同水滴般的湖泊輪廓。在湖泊靠近其中一座山峰的岸邊,畫著一個醒目的、由三個同心圓組成的標記。而在布片最下方邊緣,還有幾個模糊不清、形似古老文字的符號,以及一個極其微小卻精致的、用銀線勾勒出的雪蓮圖案!那雪蓮的形態,秦沐歌無比熟悉——正是她母親蘇雪柔生前最喜愛的式樣,曾繡在她隨身攜帶的藥囊上!
秦沐歌的心臟猛地一跳!她捏緊了手中的皮片,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這不是什麼普通的“畫畫”!這分明是一幅殘破的、標注著某個特定地點的地圖!那水滴狀的湖泊,那高聳的雪峰,那三環標記…還有這雪蓮!
“聖湖…冰隙…”阿青被墨夜壓製著,嘴唇哆嗦著,無意識地吐出兩個破碎的詞,眼中充滿了恐懼和難以置信。她顯然沒想到這張她以為藏得萬無一失的地圖,竟會以這種方式暴露出來。
“聖湖?冰隙?”秦沐歌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兩個詞,目光如電射向阿青,“說清楚!這是什麼地方的地圖?你究竟是誰?白玉長老派你來的目的是什麼?是跟蹤我們,還是為了地圖上這個地方?!”
阿青猛地閉上嘴,眼神瞬間變得怨毒而絕望,死死瞪著秦沐歌,仿佛要將她生吞活剝,卻一個字也不肯再說。
墨夜手上加力,阿青悶哼一聲,額上青筋暴起,卻依舊咬緊牙關。
“王妃,這地圖…”葉輕雪湊近細看,指著那水滴狀的湖泊和三環標記,“這地形…似乎與雪玲聖地傳說中的‘天淚聖湖’和‘三環冰隙’十分相似!傳說那是聖地真正的核心禁地所在,由聖女守護,外人絕難尋覓!”
雪玲聖地核心禁地!秦沐歌心頭巨震。母親筆記中語焉不詳的聖地核心,指引她前來的月魄石鑰…竟以這種方式,通過一個可疑的“采藥女”,將線索送到了她的麵前!這絕非巧合!
“搜她身!仔細檢查那件破襖!”秦沐歌當機立斷。
墨夜示意兩名女護衛上前,不顧阿青的掙紮扭動,迅速而徹底地對她進行了搜身,除了幾塊乾硬的麵餅和一些零碎草藥,再無他物。那件破舊的羊皮襖也被拆開檢查,除了腐朽的填充物,內襯已被明明撕破,再無夾層。
阿青像被抽掉了骨頭,癱軟在地,眼神空洞地望著洞頂垂下的冰棱,隻有偶爾閃過的怨毒證明她還活著。
秦沐歌將那塊殘破的皮片地圖小心地收進懷中,貼身放好。心口處的月魄石鑰,隔著衣料傳來一陣清晰而持久的溫熱感,仿佛在應和著地圖上那個雪蓮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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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好她。”秦沐歌對墨夜吩咐道,語氣森然,“她身上還有秘密。這地圖的來曆,她潛入此地的真實目的,還有…她背後的人,必須弄清楚。”
“屬下明白。”墨夜沉聲應道,揮手示意護衛將阿青拖到角落嚴密看守起來。
明明看著被拖走的阿青姐姐,又看看娘親凝重的神色,小手輕輕拉了拉秦沐歌的衣袖,小聲問:“娘親…那個壞姐姐…是壞人派來的嗎?她身上的臭臭味道…和冰洞裡那個壞花花是一樣的…”孩子再次確認了自己的發現。
秦沐歌蹲下身,將明明和懷裡的曦曦一起摟住,感受著孩子們溫軟的身體帶來的真實感。她親了親明明的額頭,低聲道:“昭兒真棒,你的小鼻子又幫了大忙。是的,她可能是壞人派來的探子。所以我們要更加小心。”
洞外,風雪的咆哮似乎永無止境。洞內,篝火的光芒在人們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一張指向聖地核心的殘圖意外現世,一個身份可疑的俘虜,冰洞內爭鬥的痕跡和被汙染的靈藥…所有的線索都交織纏繞,指向雪族內部更深的漩渦,也指向了那片傳說中的禁地。
秦沐歌抱著孩子們,目光投向被油氈和風雪封鎖的洞口,眼神深邃而堅定。前路凶險莫測,但為了明明的病,為了揭開母親與聖地的秘密,為了粉碎寧王和白玉長老的陰謀,這聖湖冰隙,她非去不可!
“墨夜,”她聲音不高,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意味,“風雪一停,立刻啟程。目標——雪玲聖地核心,天淚聖湖!”她頓了頓,補充道,“路上,想辦法撬開她的嘴。”
“是!”墨夜抱拳領命,眼中寒光一閃。審訊,是他的專長之一。這個叫阿青的女子,將成為他們深入聖地前,最重要的情報來源。
夜,在風雪的嘶吼和篝火的劈啪聲中,顯得格外漫長。希望與危機,如同冰與火,在這極北的寒夜裡交織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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