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九年,春寒料峭,滇西戰雲驟緊。麗江城高池深,叛軍氣焰囂張。
帥帳內,牛皮輿圖鋪展如戰場。岑毓英伏身其上,指尖劃過墨線勾連的山川關隘,眉峰緊鎖。
劉嶽昭靜立一側,目光落在那張凝聚智慧與決斷的側臉上,耐心如淵。
終於,岑毓英猛地直身,眼中精光爆射:“督台!欲破麗江,必先斷其雙臂!克威遠、複姚州,則門戶洞開,大軍可直搗黃龍!”手指狠狠釘在麗江位置,字字如鐵。
“善!”劉嶽昭拊掌,激賞之色毫不掩飾,“中丞此謀,正合吾意!滇省新鑄開花大炮,正當一試鋒芒!”
兩人目光相撞,破敵之策,了然於胸。
威遠城下,黎明微光刺破寒霧。“鎮遠大將軍”炮烏沉沉的巨口,如蟄伏凶獸的獠牙。
岑毓英戎裝按劍,立於前沿高坡,目光如鷹隼鎖定城樓。劉嶽昭穩坐中軍,令旗在手,沉穩如山嶽。
“放——!”岑毓英手臂如戰斧劈落。
“轟!轟!轟——!”
三聲霹靂撕裂天地!炮口噴出數丈赤焰濃煙,開花彈淒厲尖嘯著砸向城頭。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堅固的城樓在刺目火光裡如朽木般崩裂、坍塌!煙塵蔽日。
一道巨大豁口猙獰洞開,守軍鬼哭狼嚎之聲隱隱傳來。
“殺!”蓄勢已久的清軍如決堤洪流,順著血路洶湧撲向缺口!刀槍彙成死亡激流,瞬間衝垮叛軍殘存的意誌。
半日後,威遠城頭,龍旗在硝煙中獵獵飛揚。
捷報飛傳,劉嶽昭凝視墨跡,久違的笑意自心底漾開。
他提筆飽蘸濃墨,在早已備好的奏疏上,鄭重添上岑毓英之名。
筆鋒力透紙背,是識人之明的快意,更是對袍澤的由衷推許。
兵鋒所指,勢如狂飆。克複威遠的餘威未歇,姚州堅城在“鎮遠大將軍”的怒吼中告破。
永北、鶴慶、鎮南、鄧川、浪穹……淪陷城池如風中落葉,在摧枯拉朽的攻勢下接連收複。
每一次捷報傳來,督撫衙署內的相視一笑,皆飽含無聲的默契。
然而洱源之畔,鳳羽白米莊卻成了難啃的硬骨。
叛匪盤踞險峻山崖與迷宮溶洞,火炮仰攻乏力。
狹窄山道上,清軍暴露於箭雨滾石之下,傷亡枕藉,攻勢屢挫。
“強攻徒增傷亡!”岑毓英指著沙盤犬牙交錯的山勢,眉頭緊鎖,“賊恃其險,然糧道賴後山小徑。
末將願率死士,趁夜攀絕壁,斷其糧源!正麵佯攻牽製,待其自亂,再行雷霆一擊!”指尖點向輿圖一條近乎湮滅的獸徑。
“深入虎穴,凶險萬分!”劉嶽昭凝視岑毓英,眼神複雜。此去孤注一擲,若敗,有去無回。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戰機稍縱即逝!”岑毓英目光如鐵,毫無退縮。
劉嶽昭看著這位並肩浴血的巡撫,眼中是破釜沉舟的決絕與必勝信念。
他重掌拍案,筆墨皆跳:“好!本督為你擂鼓!此戰若成,賊巢必破!”
當夜,濃雲吞月。岑毓英率數百死士,口銜枚,馬裹蹄,如鬼魅融入白米莊後山峭壁的陰影。
前方,劉嶽昭親督大軍,火把如星,戰鼓震天,殺聲鋪地,箭矢飛蝗般射向高處,滾木隆隆而下,將叛匪釘死在正麵戰場。
峭壁之下,岑毓英手足並用,緊貼冰冷岩壁攀援。
石棱割破手掌衣袍,血汗混著石粉刺入眼中。
身後士兵喘息與碎石滾落聲,在死寂懸崖間清晰可聞。每一步,皆在生死邊緣。
終於翻上崖頂,一條狹窄小徑蜿蜒入穀。數十叛匪運糧隊,趕著騾馬,在夜色中毫無戒備。
“殺!”岑毓英如猛虎下山,率先撲出!刀光撕裂暗夜。
數百死士神兵天降,自陡崖猛撲!慘叫、驚嘶在穀中爆發,又被黑暗吞噬。
糧袋破裂,米糧混著鮮血,汩汩流淌山石。
黎明微光刺破雲層,照亮白米莊主寨。叛匪絕望發現糧道已斷,寨中大亂。
正麵清軍察覺動搖,士氣如虹,在震天戰鼓中發起1更猛衝擊。
腹背受敵,糧草斷絕,抵抗意誌如殘雪消融。三日未到,天險匪巢在烈焰濃煙中化為焦土。
彌勒竹園,濕熱河穀。悍匪依托茂密竹林與溝渠水網,構築工事如附骨之疽。
清軍幾番進剿,因地不利、疫病流行,損兵折將。戰報如石,壓在劉嶽昭心頭。
“竹園之賊,非火器可速克。”岑毓英放下沾染泥血的軍報,語氣凝重,“賊恃地利人心之惑。
末將請命,輕裝簡從,親說周邊苗、彝頭人!若瓦解羽翼,孤城易破!”
深入不測之地,直麵搖擺土司,凶險不亞戰場。
劉嶽昭看著岑毓英清臒堅毅的麵容,解下腰間古樸佩劍,雙手捧上:“此劍乃先帝所賜!持此劍宣諭:迷途知返助剿者,既往不咎,厚待其族!冥頑不靈者——”
眼中寒光一閃,“持此劍者,可臨機專斷,先斬後奏!”劍鞘龍紋在燭光下流轉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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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毓英心頭劇震,雙手恭敬接過這沉甸甸的信任。
他單膝跪地,高托寶劍:“督台重托,萬死不負!此行若敗,提頭來見!”字字如鐵石墜地。
數日後,竹園外圍苗寨。火塘劈啪,光影在岑毓英臉上跳動。
幾位苗、彝頭人神色戒備。岑毓英未亮禦劍,隻將劉嶽昭親筆告示與蓋著督撫大印的文書推至麵前。
“諸位頭人,”語聲沉穩,“大軍壓境,隻為剿滅凶頑,非與百姓為敵。
劉督台深知諸位多為賊勢所迫。”他指著文書條款,“督台有令:助朝廷除害者,一概不究!田產族屬,善加保護,永為世業!頑抗天兵者,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