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時空之砂_花屋湘軍傳奇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101章 時空之砂(1 / 2)

長沙的深秋,寒氣已如刀鋒般銳利,無聲地切割著提督衙門灰暗的院牆。

書房內,燭火搖曳不定,光影在周寬世那張飽經風霜、刻滿湘江風浪與戰場硝煙的臉上瘋狂跳躍。

案頭堆積的塘報、地圖,連同窗外沉沉的夜色,都壓在他寬闊的肩頭,壓得他喘不過氣。

湖南提督,湘軍宿將,這名號曾是千鈞重擔,如今卻輕飄得像個諷刺。

他粗糲的手指,下意識地探入懷中內袋深處。

指尖最先觸到的,是一塊巴掌大小、棱角分明、堅硬如鐵的物件。

武安君青銅噬魂盤。那冰冷的觸感,並非尋常金屬的涼意,而是一種沉甸甸、仿佛自九幽地底最深處滲出、帶著腐朽與死亡氣息的陰寒。

每一次觸碰,都像有看不見的冰針紮入骨髓,帶來一陣短暫而尖銳的暈眩,仿佛靈魂被那寒意瞬間凍結了一角。

緊隨其後的,是另一件截然不同的存在,雙魚玉佩。

它圓潤、溫涼,如同兩塊相依相偎的暖玉,靜靜依偎著那森寒的青銅盤,傳遞著一種奇異的、幾乎帶著生命律動的暖意,小心翼翼地包裹著那份九幽之寒。

這一冷一熱,一剛一柔,在他心口上方形成一種詭譎的平衡,如同他此刻被撕裂的內心,一半浸在知曉未來的冰水,一半困於無力改變的熔爐。

然而,這死寂的平衡,在下一瞬被狂暴地撕碎!

毫無征兆!一股難以想象的灼熱,猛地從緊貼胸口的青銅盤上炸開!

那絕非尋常的體溫,而是仿佛燒得通紅的烙鐵,帶著毀滅一切的暴虐,狠狠摁在了他心口的皮肉之上!

“呃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從周寬世緊咬的牙關中擠出。

他臉上僅存的血色瞬間褪儘,變得慘白如紙,如同死人。

一股尖銳到無法形容、超越了肉體極限的劇痛,並非來自灼傷的皮膚,而是如同無形的巨錘,直接從他的顱腔最深處狠狠砸下、爆開!

那感覺如此清晰,一隻看不見的、由純粹痛苦凝聚而成的巨手,蠻橫地攥住了他的腦髓,狠狠擠壓、揉捏,同時猛力向下撕扯,將五臟六腑一並拖入這瘋狂攪動的漩渦!

“噗——!”

滾燙的鮮血如同失控的泉湧,毫無預兆地從他口中狂噴而出。

暗紅的血沫,在搖曳昏黃的燭光下,如同潑灑開的一幅觸目驚心的死亡潑墨畫,猛地濺射在書房冰冷的青磚地麵上,發出“嗤嗤”的微響。

眼前的一切驟然被濃稠的黑暗吞噬,無數扭曲、閃爍的金星在虛無中狂亂飛舞,整個提督衙門,連同腳下的土地,都在瘋狂地旋轉、崩塌。

高大魁梧的身軀再也支撐不住,雙腿如同被無形的利刃瞬間斬斷。

他像一座被抽掉了主梁的巨塔,轟然向前栽倒。

額頭重重地、帶著骨肉撞擊的沉悶鈍響,磕在堅硬冰冷的紫檀木書案棱角上。

最後一絲殘存的意識,如同狂風暴雨中脆弱不堪的燭火,在那灼熱與劇痛交織的、無休止的撕扯與碾壓下,徹底熄滅,沉入冰冷、窒息、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

冰冷。

一種深入骨髓、黏膩濕滑的冰冷,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著他的臉頰。

周寬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掀開沉重的眼皮。

視野模糊一片,隻有冰冷的青磚地麵在眼前晃動。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劇痛,每一次喘息,喉嚨裡都翻湧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鐵鏽腥甜。

冰冷的濕氣透過單薄的夾棉軍服,貪婪地汲取著他身體裡殘存的、微弱的熱量,凍得他上下牙關不受控製地劇烈磕碰,發出“咯咯”的輕響。

他勉強動了動手指,指尖摸索著探向心口的內袋位置。

僅僅是輕輕一觸,一股清晰的灼痛感便猛地傳來,仿佛那裡的皮肉已經被生生燙掉了一層。

而更令他心膽俱裂的是,那枚緊貼著滾燙青銅盤的雙魚玉佩,此刻正散發著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如同實質的寒意!

這股寒意並不凜冽刺骨,反而像一條冰冷但小心翼翼的溪流,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擁有生命的“謹慎”,極其精準地包裹著青銅盤中心那團仍在肆虐的、無形的灼熱烈焰。

冷與熱在他的心臟上方激烈地對抗、消磨,形成一種短暫而脆弱的平衡。

這絕非保護,更像是一種冰冷的、毫無情感的嚴厲警告!一種無聲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宣告,直接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

妄動者,死!

周寬世的手指劇烈地顫抖著,最終頹然垂落在冰冷的地麵上。

絕望,如同這深秋的寒氣,瞬間浸透了他每一寸筋骨,遠比身體的傷痛更甚。

預知又如何?手握這溝通幽冥、窺視天機的神器又如何?

在這天地運轉、浩浩蕩蕩不可阻擋的曆史車輪麵前,他周寬世,不過是一隻被無形絲線牢牢捆縛在蛛網中心的螻蟻!

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名為“毀滅”的巨輪,轟鳴著、無可挽回地碾向預定的軌道,而他,連一聲最微弱的、試圖警示的呐喊,都無法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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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冰冷的青銅盤,那溫潤的雙魚玉佩,它們確實是通曉過去未來的鑰匙,但更是禁錮他靈魂、鎖死他咽喉的沉重枷鎖!

記憶的碎片,帶著血腥氣和江南梅雨季特有的粘稠濕冷,猛地撞開時間的閘門,洶湧灌入周寬世的腦海。

幻象!無比清晰、無比血腥的幻象,在他眼前展開:

地點:天京城!那座巍峨的、被太平天國經營了十一年的“小天堂”!但此刻,它已化為人間煉獄!

高大的城門在震耳欲聾的炮火中轟然洞開,無數穿著湘勇號衣、麵目因殺戮而猙獰扭曲的士兵,如同嗜血的潮水般瘋狂湧入!

街道上,火光衝天,濃煙滾滾。太平軍的黃旗被踐踏在泥濘裡。老人被長矛捅穿,釘在燃燒的房柱上;婦女在尖叫中被拖入街邊的廢墟;

幼小的孩童在混亂奔逃中被狂奔的馬蹄無情踏過,血肉模糊……到處都是屍體,到處都是慘叫,到處都是熊熊燃燒的烈焰!

衝天的黑煙遮蔽了天空,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和皮肉焦糊的惡臭!

一個熟悉的身影,頂戴花翎,騎在馬上,冷漠地揮手下令,正是曾國荃!

他身後,是無數湘軍士兵,揮舞著滴血的刀矛,發出野獸般的嚎叫,撲向城內每一個角落……

幻象的焦點猛地拉近!周寬世感覺自己就站在一條燃燒的街道中央,眼睜睜看著一個年輕的母親抱著繈褓中的嬰兒蜷縮在牆角。

一個殺紅了眼的湘勇獰笑著撲過去,雪亮的腰刀高高舉起,對準了那母親絕望而空洞的眼睛……

“住手——!!!”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無法遏製的驚怒和悲愴,如同火山般在周寬世胸腔內爆發!他目眥欲裂,喉嚨裡爆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這慘絕人寰的屠城景象,這同袍兄弟化身修羅的暴行,是他效忠的湘軍所為?

是他浴血奮戰所追求的結果?!

他猛地張開嘴,用儘全身力氣,要把這即將發生的、令人發指的暴行吼出來,吼給帳外的同袍聽,吼給中軍帳的大帥聽!

必須阻止!必須阻止這場滔天罪孽!

“屠城……天京……不可……”

然而,就在他第一個字即將衝出喉嚨的瞬間——

嗡!

一直安靜地躺在青銅盤旁邊的雙魚玉佩,驟然發出一陣極其細微、卻帶著絕對威嚴的震動!

一股無法抗拒的、冰冷徹骨的寒意,如同最堅韌的冰蠶絲,瞬間纏繞上他的喉嚨,猛地向內收緊!

同時,一股更強烈的、源於青銅盤的狂暴意念——混亂、殺戮、毀滅的狂熱意誌——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他的意識核心!

“噗!”

又是一口滾燙的鮮血從周寬世口中噴出,濺在案頭的地圖上,迅速洇開一片刺目的暗紅。

他眼前一黑,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巨力狠狠摜倒在地。

劇烈的咳嗽撕扯著劇痛的胸腔,每一次喘息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他痛苦地蜷縮在冰冷潮濕的泥地上,雙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嚨,那裡如同被燒紅的鐵箍緊緊勒住,彆說呐喊,連一絲微弱的氣息都難以通過。

預知了未來,卻連一個警告的音節都無法發出!

那冰冷的玉佩,如同最高明的獄卒,精準地鎖死了他試圖改變未來的可能。

而青銅盤,則用最直接的痛苦,懲罰著他任何“僭越”的念頭。

天京城那衝天的大火和絕望的哭嚎,仿佛就在耳邊燃燒、回蕩,而他,隻能像一條離水的魚,在冰冷的泥地上無聲地抽搐、窒息。

時間在周寬世被詛咒的預知與永恒的沉默中無聲流逝。湘軍攻克了安慶,又圍困了天京。

他官至湖南提督的頂戴沉重地壓在頭上,卻壓不住心底那日益滋長的、被命運玩弄的荒謬感和無力感。

同治九年,夏末。周寬世駐節長沙提督衙門。

書房窗外,蟬鳴聒噪,攪動著沉悶濕熱的空氣。

他剛剛處理完一樁地方械鬥的呈文,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指尖習慣性地劃過胸前內袋的位置。

青銅盤的冰冷和玉佩的溫涼,時刻提醒著他非人的處境。

一絲不祥的悸動,毫無預兆地自青銅盤深處傳來,細微卻尖銳,如同毒蛇的吐信。

來了!

周寬世心頭猛地一沉,一種近乎麻木的預感攫住了他。

他幾乎是認命般地、帶著一種自虐般的冷靜,將手指探入內袋,指尖觸碰到那冰冷堅硬的盤麵中心。

嗡!

熟悉的、仿佛來自地獄深處的嗡鳴瞬間貫穿顱腦!

幽暗的青光在意識深處爆開,無數碎片化的景象裹挾著巨大的聲浪洶湧而至:

地點:天津!法國領事館望海樓天主堂)!

濃煙滾滾,火光衝天!憤怒的民眾如同決堤的洪水,手持棍棒、火把、磚石,瘋狂地衝擊著教堂的大門和高牆。

窗戶被砸得粉碎,火焰貪婪地舔舐著華麗的彩色玻璃窗和雕花門楣。

尖叫聲、怒吼聲、東西被砸毀的破碎聲、火焰燃燒的劈啪聲,混雜著法語和中文的絕望咒罵,彙成一片末日般的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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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傳教士、修女)被憤怒的人群從教堂裡拖拽出來,棍棒、石塊雨點般落下,慘叫聲淒厲刺耳……。

混亂中,有人點燃了旁邊的房屋,火勢迅速蔓延……。

幻象陡然拉遠、拔高!如同蒼鷹俯瞰大地。天津城,這座北方的通商巨埠,已陷入一片混亂的火海!

濃煙遮天蔽日!驚恐的人群在燃燒的街道上狼奔豕突。

更遠處,渤海灣方向,幾艘懸掛著米字旗、星條旗、三色旗的鋼鐵巨艦,巨大的炮口緩緩轉動,冰冷地指向了煙火彌漫的天津城!

那炮口深處,凝聚著毀滅的寒光!

“夷……夷艦!”周寬世的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鐵手攥緊!他太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教案一起,列強必以此為借口,大舉興兵!

庚申年1860)圓明園的大火和洗劫,那刻骨的屈辱和慘痛,難道要在這天津重演?!

不!這一次,他不能隻是看著!他必須做點什麼!哪怕隻是傳遞一個模糊的信號,一個警告!

這念頭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間燒毀了他長久以來在神器禁錮下養成的、近乎絕望的順從。

“來人!”他用儘全身力氣,朝著書房門外嘶吼,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和激動而嘶啞變形,“快!備馬!取筆墨!八百裡加急!”

門外親兵被提督大人從未有過的、近乎猙獰的嘶吼嚇了一跳,連忙應聲:“喳!”

周寬世踉蹌撲到書案前,一把抓起狼毫筆,手指因為激動和恐懼劇烈顫抖,墨汁滴落在雪白的奏事箋上,洇開一團團汙跡。

他顧不上許多,蘸飽濃墨,筆走龍蛇,字跡狂亂得幾乎難以辨認:

“天津教案,恐釀巨變!夷人借端,兵艦已迫大沽!懇請朝廷速派重臣如曾國藩、李鴻章)妥為彈壓交涉,萬勿使事態擴大,致啟外釁!切切!湘南周寬世頓首!”

每一個字都寫得力透紙背,帶著他全部的恐懼和微弱的希望。

他腦中隻有一個念頭:趕在列強艦隊炮擊大沽口、兵臨天津城下之前,將這警告送出去!送到朝廷!送到直隸總督那裡!隻要朝廷反應夠快,派出像曾、李這樣的重臣去強力彈壓、迅速交涉,或許,或許能阻止這場滔天大禍!

“快!將此信……”周寬世猛地直起身,一手捂著劇痛欲裂的額頭,一手將寫好的信箋遞給衝進來的親兵隊長。

就在信紙脫手、遞向親兵隊長的瞬間——

嗡!!!

懷中的青銅盤,仿佛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洪荒凶獸,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狂暴灼熱!

那股熱量不再是烙鐵,而是如同熾熱的岩漿,瞬間灌滿了周寬世的胸膛!

雙魚玉佩的寒意試圖包裹,卻如同冰雪投入熔爐,瞬間被吞噬殆儘!

“呃啊——!”

比在長沙書房那一次猛烈十倍不止的劇痛,在周寬世的頭顱和五臟六腑內同時炸開!

那隻無形的巨手不再是撕扯,而是如同要將他的靈魂徹底捏爆!

眼前瞬間一片血紅!他清晰地感覺到喉嚨深處湧上大股大股腥甜的液體。

“噗——!”

一大口滾燙的鮮血,如同噴泉般從他口中狂噴而出,儘數噴濺在剛剛遞出的、墨跡未乾的信箋之上!

濃稠的血漿瞬間將那些狂亂的警示文字徹底覆蓋、模糊,變成一片刺目、汙穢、毫無意義的暗紅!

信紙變得濕滑沉重,從他顫抖的手中滑落。

親兵隊長驚駭欲絕地看著這一幕:“軍門!軍門您怎麼了?!”

周寬世高大的身軀如同被伐倒的巨木,直挺挺地向後轟然倒去!

後腦重重磕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發出一聲令人心悸的悶響。

他雙目圓睜,瞳孔渙散,視野被濃稠的血色徹底淹沒,耳中隻剩下青銅盤那毀滅一切的、震耳欲聾的狂暴嗡鳴,以及雙魚玉佩徒勞無功、節節敗退的微弱悲鳴。

天津城衝天的大火、列強巨艦冰冷的炮口、親兵隊長驚恐扭曲的臉……所有景象在血色的視野中旋轉、破碎、歸於徹底的黑暗。

這一次的反噬,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猛烈、更徹底,仿佛要將他這個妄圖撼動“定數”的螻蟻,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抹去。

他失敗了。連一個染血的、模糊的警告,都無法送出這提督衙門的門檻。

光緒二十年,初冬。遼東戰雲密布,敗報頻傳。平壤失守,黃海大戰失利……陰鬱的愁雲籠罩著整個帝國。

長沙城也失去了往日的喧囂,市井間流傳著各種駭人聽聞的敗績和倭寇凶殘的謠言,人心惶惶。

提督衙門書房內,燭火通明。周寬世枯坐案前,形容枯槁,兩鬢已染上濃重的霜色。連續數日,他幾乎未眠。

懷中那青銅盤如同一個躁動不安的惡魔,持續不斷地傳遞著冰冷刺骨、帶著濃濃血腥和海水鹹腥的預兆。

他強忍著不去觸碰盤心,但那越來越清晰的、毀滅性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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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在一個寒風呼嘯、星月無光的深夜,那預感達到了頂峰。

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悲愴和冰冷的絕望感,如同冰水般浸透了他的靈魂。

他顫抖著手,從內袋深處取出青銅盤,放置在書案上。

雙魚玉佩依舊緊貼著它,散發著微弱卻執著的溫潤光澤,仿佛最後的堤壩。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塵埃味的空氣,帶著一種近乎殉道者的麻木,將指尖按向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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