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遞上修改過的搶救報告,還有他手寫的檢討。檢討寫了整整三頁紙,字跡密密麻麻,有的地方寫得太急,墨水都暈開了,最後幾行被眼淚浸得發皺:“我身為醫生,本該救死扶傷,卻因為自己的懦弱和自私,眼睜睜看著一條生命消失,還修改記錄,隱瞞真相。我對不起阿雅,對不起她對我的信任;對不起她媽媽,對不起她對醫院的托付;更對不起‘醫生’這兩個字,對不起身上的白大褂。我願意接受一切處分,哪怕永遠不能再當醫生,隻要能稍微減輕一點我的罪孽,我都認。”
醫院的處分下來得很快,貼在門診樓大廳的公告欄最顯眼的位置,用紅色的紙張打印,格外刺眼。林薇:吊銷護士執業證書,永久禁止從事醫療衛生相關行業;陳默:吊銷醫師執業證書,五年內不得重新申請注冊,且終身不得在三甲醫院執業。消息傳開時,科室裡沒人指責他們,也沒人議論,隻有頭發花白的老護士長,在公告欄前站了很久,摘下眼鏡,用衣角擦了擦鏡片,歎了口氣:“阿雅住院的時候,每天早上都要問‘陳醫生今天來不來查房呀’,每次林護士送藥,她都會把自己的橘子糖分給她一顆,說‘姐姐辛苦了,吃糖’。她那麼信任你們……早這樣坦白,她在那邊也能笑得安心些。”
之後的日子,林薇找了份社區養老院的護工工作。養老院在老城區的巷子裡,院子裡種著幾棵桂花樹,秋天的時候香得能飄出半條街。每天清晨,她都會抱著那個布偶熊去上班,熊的紐扣眼睛被陽光照得亮晶晶的,像帶著阿雅的目光。
有次夜裡,張奶奶因為腿疼睡不著,翻來覆去地哼唧,額頭上滲著冷汗,手緊緊攥著被子,指節都發白了。林薇端著溫水走過去,坐在床邊,把布偶熊輕輕放在她手裡:“奶奶,您抱著它,就像有人給您捂著手,給您講故事,腿疼就不疼了。”張奶奶接過熊,手指慢慢摸著那顆紐扣眼睛,像摸著自己孫女小時候的手,嘴裡小聲念叨著“阿雅……阿雅也喜歡抱這個吧”,說著嘴角就彎了彎,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像揉皺了的紙慢慢舒展開。沒過多久,她就睡著了,呼吸變得平穩,嘴角還帶著笑,像是夢到了自己的孫女,正抱著她的手撒嬌。林薇坐在床邊,看著張奶奶抱著熊的模樣,突然想起阿雅當初也是這樣,隻要抱著熊,就能安安穩穩睡一夜,就算夜裡發燒,也隻是攥著熊的耳朵,不吵不鬨。
陳默回了老家的小鎮,在街角租了個小門麵,開了一家診所。診所不大,隻有兩張診療床,一張桌子,牆上卻貼滿了阿雅獎狀的複印件,被裝在簡單的塑料相框裡,用釘子釘得整整齊齊。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上麵,像是給那些字跡鍍了層金邊,亮得晃眼。他隻看些感冒發燒、頭疼腦熱的小病,不掙大錢,卻每天都很忙碌,鎮上的人都喜歡找他看病,說“陳醫生脾氣好,有耐心”。
有次一個小男孩哭著不肯打針,拽著媽媽的衣角喊“疼,我不打”,小臉憋得通紅,眼淚鼻涕蹭了一臉。陳默蹲下來,指著牆上的獎狀說:“你看,這個姐姐以前也怕打針,每次打針都要哭,但是她知道,好好治病才能早點回家陪媽媽,才能去海邊撿貝殼。你比她還勇敢,對不對?打完針,叔叔給你糖吃,跟姐姐以前吃的一樣甜。”小男孩眨了眨滿是眼淚的眼睛,看了看獎狀,又看了看陳默,真的不哭了,乖乖地伸出胳膊。打完針後,他還仰著頭跟陳默說“我也要像姐姐一樣得獎狀,也要去海邊撿貝殼”。陳默笑著摸了摸他的頭,轉身去抽屜裡拿橘子糖時,眼眶突然紅了——阿雅當初也是這樣,打完針就纏著他要糖,說“陳醫生的糖是甜的,能蓋住藥的苦味”,每次他都會多給她一顆,說“獎勵你勇敢”。
半年後的一個周末,林薇休班,特意去了阿雅說過的海邊。深秋的海風吹得很猛,裹著寒氣,吹得她的圍巾都飄了起來,頭發亂亂地貼在臉上。浪花拍在礁石上,濺起的水珠打濕了褲腳,冰涼刺骨,像阿雅最後摸她手時的溫度。她沿著海岸線慢慢走,沙灘上散落著許多貝殼,有的圓,有的尖,有的還帶著淡淡的粉色,像阿雅畫裡的那樣。
遠遠地,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蹲在沙灘上,手裡拿著個筆記本,正一頁頁撕下來,用打火機點燃。紙灰被風吹得飄向大海,有的飄到浪花裡,被海水打濕,貼在礁石上,像一片片淡白色的花瓣;有的飛得高些,順著陽光的方向飄,像要追上天上的雲——阿雅以前總說“紙灰會飛到天上,變成星星看著媽媽”,現在這些紙灰,真的像星星一樣,在海麵上閃著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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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雅媽媽。林薇慢慢走過去,腳步很輕,怕驚擾了她。她看見筆記本的封麵上寫著“阿雅的日記”,四個字是用彩色筆寫的,紅色的“阿”,藍色的“雅”,綠色的“日”,黃色的“記”,還畫了個小小的太陽在旁邊,邊緣塗得不均勻,顏色出了界,像是阿雅故意畫的“光芒”,要把整個封麵都照亮。
阿雅媽媽抬頭看見她,愣了愣,手裡的打火機停在半空,紙灰落在她的手背上,她也沒察覺。過了幾秒,她才緩過神,從口袋裡掏出一頁沒燒的紙,小心翼翼地遞過來,指尖還在微微顫抖:“這是她最後寫的,寫在她去世前一天。她當時已經沒力氣坐起來了,是趴在枕頭上寫的,字都歪了……你看看吧,她當時……應該是想跟你說這些話的。”
林薇接過紙,紙張很薄,邊緣有些卷,上麵的字跡歪歪扭扭,有的地方墨水暈開了,有的地方還被筆尖戳破了小洞——那是阿雅用儘全力寫的。她展開紙,上麵的字像小螞蟻一樣,一個個鑽進她的眼睛裡:
“今天林護士姐姐給我換藥,她好像不開心,眼睛紅紅的,像剛哭過。我給她畫了個小太陽,夾在她的治療盤裡了,希望她看到太陽,就能笑起來,就像媽媽說的,太陽能照亮所有不開心的事。媽媽說,人要學會原諒,就算彆人犯了錯,隻要他們知道改,知道後悔,就還是好人。我要是走了,希望媽媽彆難過,彆總想著我,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冬天的時候記得穿厚衣服,彆凍著腿疼。也希望林姐姐和陳醫生彆自責,我知道你們不是故意的,你們也不想我走的。我隻是去海邊撿貝殼了,等媽媽來的時候,我就把最漂亮、最圓的貝殼串成手鏈,戴在她手上。對了,還要給林姐姐和陳醫生留一個,謝謝他們這些天照顧我,給我糖吃,給我講故事。我會在海邊看著你們的,看著你們好好的,我就開心了。”
林薇的眼淚掉在紙上,把“小太陽”三個字暈成了一片淺藍,像海邊的天空,像阿雅眼睛的顏色。她攥著紙,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指節都在發抖,像是怕這頁紙會被風吹走,怕阿雅最後的話會像泡沫一樣消失。
“我不怪你們了。”阿雅媽媽拍了拍她的肩膀,手掌帶著海風的涼意,卻很溫暖,“阿雅也不怪。她寫這日記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可能走不了了,卻還在想著你們,想著讓你們彆自責,彆難過。她那麼善良,怎麼會怪你們呢?她希望我們都好好的,彆活在過去裡,彆被愧疚困住。”
那天下午,陳默也來了海邊。他是聽養老院的張奶奶說林薇來了這裡,特意從鎮上趕過來的,騎了一個多小時的自行車,褲腳還沾著路上的泥土。他手裡攥著個布口袋,裡麵裝著阿雅最喜歡的橘子糖——是他在鎮上的小賣部買的,和當初給阿雅的一模一樣,糖紙還是橘紅色的,印著小小的太陽圖案。
三個身影站在沙灘上,海風把他們的影子吹得晃來晃去,像三個互相陪伴的剪影。紙灰飄在他們中間,像是阿雅也在,穿著那件淺藍色的病號服,抱著布偶熊,紮著歪歪的馬尾辮,笑著說“你們看,海邊的日落真好看,跟我畫的一樣”。
又過了一年,林薇在養老院門口遇到一個小女孩。小女孩紮著羊角辮,辮梢用粉色的皮筋紮著,手裡抱著那個熟悉的布偶熊——熊的淺藍色紐扣眼睛被換成了兩顆亮晶晶的塑料珠,像是藏著星星,是養老院的李奶奶幫著換的,李奶奶說“這樣熊的眼睛更亮,能更好地陪著小朋友”。
“阿姨,你認識這個熊嗎?”小女孩仰起頭,眼睛亮晶晶的,像阿雅當初一樣,笑著問,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和阿雅的一模一樣。
“認識呀,”林薇蹲下來,摸了摸布偶熊的耳朵,絨毛還是軟軟的,帶著陽光的味道,“這是勇敢熊,對不對?”
“對呀!”小女孩用力點頭,把熊抱得更緊了,“是一個奶奶送給我的,她說這隻熊很勇敢,抱著它去醫院,護士姐姐打針都不疼。我上次發燒去醫院,抱著它,真的不疼了,護士姐姐還誇我勇敢呢!”
林薇笑了,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眼眶有些發熱,眼淚在裡麵打轉,卻沒掉下來——這是阿雅的善意,是阿雅的勇敢,現在傳給了這個小女孩,像陽光一樣,照亮了她的害怕。“對,抱著它,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陳默的診所裡來了個小男孩,咳嗽得很厲害,小臉憋得通紅,嘴唇都有些發紫。陳默給他聽了肺,開了些止咳藥和消炎藥,又從抽屜裡拿出一顆橘子糖,遞了過去:“要按時吃藥,每天三次,一次一包,用溫水送服。吃完藥再吃糖,糖是甜的,能蓋住藥的苦味,很快就會好的。”
小男孩接過糖,先湊到鼻子前聞了聞,橘子的香味飄了出來,他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剝開糖紙,把糖含在嘴裡,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牆上的獎狀,然後從書包裡拿出一幅畫,用稚嫩的小手遞到陳默麵前:“醫生叔叔,這是我畫的小太陽,送給你!媽媽說,給幫助過我們的人送禮物,是最有禮貌的,也是最勇敢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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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紙上的小太陽塗得金燦燦的,顏色塗得很滿,幾乎占了半個畫麵,邊緣還畫了圈小波浪,像海邊的日落,和阿雅當初畫的一模一樣。陳默接過畫,指尖輕輕摸著那些還沒乾透的顏料,指尖傳來顏料的溫熱,突然想起阿雅當初也是這樣,把畫著小太陽的紙偷偷夾在他的病曆本裡,上麵寫著“陳醫生,謝謝你,小太陽給你充能量,你就不會累了”。他的眼眶突然紅了,趕緊彆過臉,用袖口擦了擦眼睛,然後笑著對小男孩說:“謝謝你,這是叔叔收到過最好的禮物,比任何獎狀都珍貴。”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著,春去秋來,寒來暑往。林薇和陳默再也沒見過麵,卻都在各自的生活裡,踐行著對阿雅的承諾,傳遞著阿雅的善意。林薇在養老院裡,每天都給老人們講故事,陪他們曬太陽,抱著布偶熊給夜裡害怕的老人做伴;陳默在小鎮的診所裡,每天都耐心地給病人看病,給小朋友糖吃,指著牆上的獎狀,講阿雅的故事,告訴他們要勇敢,要善良。
他們知道,阿雅的死是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那些愧疚會像影子一樣跟著他們一輩子,提醒著他們曾經的過錯。但他們更知道,阿雅的善意不能被辜負,她藏在布偶熊裡的勇敢,畫在小太陽裡的溫暖,要像海邊的浪花一樣,一次次拍打著海岸,永遠傳遞下去,照亮更多害怕的人,溫暖更多受傷的心。
某個清晨,林薇路過之前工作的醫院。醫院還是老樣子,門診樓前的梔子花正在開放,香得清淡卻持久。她抬頭望去,302病房的窗戶開著,陽光像金子一樣照進去,裡麵有個紮馬尾的小女孩坐在床上,懷裡抱著一個布偶熊——熊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星星,正對著護士姐姐笑,手裡還拿著一幅畫,畫的是海邊的日落,橘紅色的晚霞裡,一個小女孩牽著媽媽的手,旁邊寫著“給媽媽的禮物”。
林薇站在樓下,看了很久,直到風把一股熟悉的梔子花香吹過來——那是阿雅最喜歡的花,現在每天都會有人給302病房送一束,送花的是樓下花店的老板娘,她說“之前有個小姑娘總來買梔子花,說要送給媽媽,現在小姑娘不在了,我就每天送一束到302,就當替她送了”。老板娘不知道阿雅的故事,卻用自己的方式,延續著這份溫柔。
林薇笑了笑,轉身走向養老院的方向,腳步比以前更堅定了——那裡有張奶奶在等她讀報紙,有李奶奶在等她幫忙縫衣服,有小朋友在等她講阿雅和布偶熊的故事,有很多需要她的人,在等著她用餘生的善意,彌補曾經的過錯,傳遞阿雅的溫暖。
而302病房的床頭櫃上,再也沒有出現過氯化鉀注射液,隻有那束新鮮的梔子花,在陽光裡輕輕晃動,花瓣上的露水珠子映著窗外的天空,像阿雅的眼睛,清澈又明亮。花香飄在走廊裡,像阿雅的聲音,輕輕的,軟軟的,帶著橘子糖的甜味,說著:
“要好好的,要好好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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