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六點的天津火車站籠罩在薄霧中,鐵軌在微弱的燈光下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
鄭孝胥裹緊了身上的青灰色長袍馬褂,呼出的白氣在晨光中氤氳消散。
他站在月台邊緣,腳步焦急叩擊地麵的聲響在繁忙的站廳裡更加嘈雜。
兩個仆人垂手站在鄭孝胥身後,一個雙手提著藤編行李箱,另一個一手攥緊牛皮公文包,一手提著箱子。
鄭孝胥胸前的銀表鏈在晨曦中微微發亮,他第三次掏出懷表時,終於聽見了遠方傳來的汽笛聲。
"老爺,車快到了不必心憂。"年長的仆人低聲提醒。
鄭孝胥沒有回答,隻是眯起眼睛望向鐵軌儘頭。
片刻後蒸汽機車的身影逐漸從霧氣中顯形,像一頭蘇醒的鋼鐵巨獸噴吐著白煙。
他想起了一個多月前決絕離京時的情景,那時的火車還是滿載著自己的失意落寞,如今京津鐵路卻已成了自己壯誌意滿,為了皇室一展抱負。
"這是最後一段鐵路了。"他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是自言自語,"今日午時便能到前門。"
年長的仆人會意地點點頭,附和應道,是啊老爺!
他們都知道這句話的分量——從上海到南京再到天津再到北京,不僅是地理上的跨越,更意味著自家老爺要再次一展抱負,為皇上儘忠!
從自家老爺安排管家安排行程,便是緊鑼密鼓,從安排每趟火車轉換,嚴格控製時間間隙購買車票。這一路都是緊趕慢趕,沒有半點懈怠。
護送行李的兩個仆人,都是提前帶著行李到達滬上火車站。
自家老爺更是參加完張謇老爺的聚會,次日一早便匆匆趕來彙合,更是輕車簡行,隻隨身攜帶了重要的公文,便登上開往北京行程的火車。
根據曆史資料,1912年時從上海坐火車到北京需要約50至60小時即2天半到3天)。
分段鐵路與換乘耗時:當時京滬鐵路尚未貫通,需分三段運行:滬寧鐵路上海→南京)津浦鐵路天津→浦口,南京北岸)京津鐵路北京→天津)。
火車無法直接過江,乘客需在南京浦口下車,換乘渡輪橫跨長江耗時約3小時),再於對岸重新登車。
車速緩慢:列車平均時速僅3040公裡。
因此1912年從滬上到北京的火車旅程是一場長達2.5至3天的顛簸之旅,受製於長江阻隔、鐵路分治與低速技術。
這是他們主仆三人克服種種不適,堅持趕路未做稍稍停歇這才能提前半日抵達。
年輕的仆人聽不懂這弦外之音,隻顧著踮腳張望越來越近的列車。車輪與鐵軌的撞擊聲由遠及近,震得月台地板微微發顫。
鄭孝胥整了整衣襟,從口袋裡摸出一副玳瑁眼鏡戴上。火車噴著蒸汽在月台前緩緩停下,車門打開的瞬間,他聞到了熟悉的煤煙味混合著清晨的涼意。
站台上來來往往站著眾多提籃小販和穿長衫的旅客,或是大量剪掉辮子,穿起新式服裝的百姓。
鄭孝胥注意到角落裡有個穿著整潔,眼神精明的男人在偷偷打量他們,當即冷笑一聲。那窺視者似乎察覺到目光,慌忙轉身走開了。
隨著大量的百姓旅客,登車檢票。
鄭孝胥領著兩個仆人提著行李,徑直走向一等車廂。
鄭孝胥站在一車廂列車外,檢票員手持一盞銅製小燈,燈光在昏暗的月台上搖曳。
他微微頷首,從衣袋裡抽出兩張車票遞上。檢票員湊近燈光,就著跳動的火光仔細核驗,油墨印著的"天津至北京一等車廂"字樣清晰可辨,又瞥了一眼三人裝束,便將票據交還,略一欠身放行。
"上車吧。"鄭孝胥率先登上車廂,仆人們緊隨其後。
列車啟動時,他掀開窗簾一角,看見月台上最後一個鐵路工人正揮動信號旗。
兩個仆人緊隨其後,年長的那個提著藤箱,年輕的背著包袱,步伐穩妥地踏上車廂的列車台階。
木製的車廂門吱呀一聲開啟,撲麵而來的是混雜著煤煙、皮革與木頭的氣味。
包廂是一等艙的,裝潢雖不奢華,卻也整潔考究。深棕色的皮質座椅,黃銅窗框,地毯雖已有些磨損,卻仍能看出原先的華貴。
年長的仆人將藤箱輕輕放在行李架上,又取出隨身的布巾擦拭了座椅扶手,這才請主人入座。年輕的仆人則將鄭孝胥手中的小件行李接過來,一一歸置妥當,連那柄常不離身的油紙傘也找了穩妥的角落放置。
待一切安置完畢,年長的仆人退後半步,垂手而立,輕聲道:"大人,行李都已安置妥當。"
鄭孝胥微微頷首,在窗邊的座位上坐下,推開車窗半寸,讓清晨的涼風拂進來。蒸汽機車已開始緩緩啟動,車輪與鐵軌的撞擊聲由遠及近,車身微微震顫。
他望向窗外,月台上的燈火漸次後退,月台執勤的巡警身影模糊,最終化作一抹暗色,消失在晨霧中。
仆人靜靜等候吩咐,年輕的那個甚至不敢隨意走動,生怕驚擾了主人的思緒。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鄭孝胥卻未發一言,隻靜靜坐著,目光穿過晃動的車窗,投向漸次蘇醒的華北平原。
車廂裡的木地板隨著車輪轉動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鄭孝胥拿起隨身的公文包,從公文包裡取出一疊文件報紙。京津鐵路確實是最後一段——出了前門火車站,接下來要走的將是更為複雜的官場軌跡了。
他翻開報紙第一頁,在"前清皇室的命運——內務府背主貪汙"幾個鉛字上停頓了片刻。
窗外,天津城的輪廓漸漸模糊。鄭孝胥合上報紙,望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晨光中,在這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嘴角繃成一條直線,眼中閃爍著難以捉摸的光芒。
鄭孝胥坐在包廂的皮質座椅上,車窗外的景色緩緩後退。
蒸汽機車規律的轟鳴聲填滿了狹小的空間,車輪與鐵軌的撞擊聲像某種固執的催促。
他揉了揉太陽穴,昨夜在天津火車站的輾轉反側讓他的眉間凝著揮之不去的疲憊。
"鄭大。"他低聲喚道。
年長的仆人立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大人有何吩咐?"
"你留在包廂裡,看好行李。"鄭孝胥頓了頓,"尤其是那隻藤箱,莫要讓人隨意近前。"
鄭大點頭應下,又問:"那小的去何處?"
"鄭二。"鄭孝胥看向另一個仆人,"去餐車取些吃食來。昨晚在天津晚飯就用的少,今晨又起得早,總得吃點東西墊一墊。"
鄭二聞言立刻應聲,從衣架上取下一頂瓜皮小帽扣在頭上,又仔細掖了掖衣襟,生怕出了包廂顯得衣冠不整。
臨出包廂門前,鄭孝胥又補了一句:"溫熱的粥或是麵食最好,莫要油膩的。"
待門一關上,包廂裡頓時安靜下來。鄭孝胥靠在座椅上,繼續看著從公文包中抽出一疊文件與報紙。
但剛看了兩行,困意便如潮水般湧來,筆尖在紙上無意識地畫出一道歪斜的線。他索性合上文件,揉了揉酸澀的眼角。
車廂微微晃動,煤煙味混合著皮革的氣息縈繞在鼻尖。鄭孝胥半眯著眼睛,聽著車輪與鐵軌規律的撞擊聲,腦海中卻已開始盤算抵達北京後的安排。
疲倦像蛛網般黏在四肢百骸上,但更令他煩躁的是,今日午後便可抵達北京城。
要在今日下午儘快安定,最好明日可以登醇親王府拜訪。
與醇親王爺探尋如何輔佐皇室一事。
鄭孝胥端坐在火車包廂的座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窗沿,腦海中思緒翻湧。
自五月五日醇親王那封密電抵達上海,十日時光轉瞬即逝。
這十日裡,他如陀螺般連軸轉,卻也在忙碌中收獲頗豐,尤其是在滬上實業家們的聚會中,對經商之道有了全新認知。
收到電報當日,他便立刻著手安排回京事宜。訂車票、收拾行囊、安排仆人,一切都在緊湊有序地進行。
與此同時,他答應了張謇的邀請,參加其舉辦的實業討論聚會。這讓他心動不已,深知這或許是一個了解當下實業發展、拓展人脈的絕佳機會,於是欣然應允。
聚會在張謇的張園舉行,滬上眾多實業家齊聚一堂。張園裡燈火通明,人們的交談聲和笑聲交織在一起,氣氛熱烈而充滿活力。鄭孝胥一踏入會場,便感受到了濃厚的商業氛圍。
會上,眾人圍繞“實業救國”的主題展開了熱烈的討論。
一位經營紡織廠的實業家慷慨激昂地講述著如何引進國外先進設備,提高生產效率,降低成本。
他提到,通過改良紡織機的紗錠結構,使每台機器的日產量提高了近三成,而且紗線的質量也更為穩定。
所織成的布匹足以和東洋人的貨物相抗衡。若是奮力拚搏,咱們自主生產的國貨未不能占有一席之地。
這一番話讓鄭孝胥不禁聯想到宮廷中所用的織物,若能將這樣的技術引入內務府相關的紡織作坊,或許能改善如今宮中織物供應的困境。
也能借此發展宮廷傳統織物。
接著,一位從事航運業的商人走上前,展示了詳細的航運路線圖和貨物運輸量統計表。
他分析道,隨著沿海通商口岸的開放,貨運需求日益增長,但當前航運業麵臨著船隻老舊、航線單一等問題。
他計劃聯合幾家船運公司,共同投資建造新型輪船,開辟更多通往內陸的航線,以提高運輸效率,降低運輸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