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靜謐無聲,而是耳中嗡嗡作響的回響,蓋過了呼吸的聲音。台階向下延展,石麵散發著溫熱,仿佛不久前才有人踩踏過。劉鎮天的手依舊搭在他的肩上,指節緊繃得泛白,卻並未收回。
他心裡清楚,此刻一旦鬆手,陳墨必定會直接向前栽倒。
果不其然,那年輕人膝蓋一軟,整個人朝前傾倒,額頭險些磕在台階邊緣。劉鎮天順勢一按,乾淨利落地將他摁跪在地上,動作毫無遲疑。
“彆暈過去。”他說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陳墨沒有回應,隻是急促地喘息著,胸口起伏劇烈,猶如剛剛跑完百裡山路。他掌心殘留的金色痕跡仍在跳動,並非疼痛之感,而是仿佛有某種物質正向外滲出——一滴血,不多,僅有那麼一點,順著指縫緩緩滑落,滴落在石階的縫隙之中。
“嗡。”
這聲音極其細微,仿若錯覺。
然而,劉鎮天聽見了,諸葛無為同樣聽見了。兩人對視一眼,皆未言語。
隊伍中的其他人仍在努力恢複神誌。方才走過的那段路,仿佛並非依靠雙腳,而是憑借魂魄在前行。有人指甲深深摳進掌心,鮮血混著汗水向下滴落;有人眼白泛紅,瞳孔尚未完全聚焦。無人出聲,就連喘氣都刻意壓抑著節奏,生怕稍有不慎,便又墜入幻境之中。
“布陣。”諸葛無為開口,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過木頭。
他從懷中摸出三張符紙,並非什麼高級符咒,隻是最為基礎的聚靈符,邊角都已出現磨損。他將一張符紙貼在自己眉心,一張拋給劉鎮天,最後一張甩向隊伍尾端那個險些失控的女弟子。
符紙貼上的瞬間,空氣中浮現出一層淡藍色的光暈,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
並非靈力得以恢複,而是識海逐漸穩住。那種混亂眩暈的感覺終於開始消退。
劉鎮天接過符紙時,指尖輕輕擦過諸葛無為的手背。觸手冰涼。看來這老家夥也在強撐著。
“你還撐得住?”他問道。
諸葛無為微微點頭,動作幅度極小,“能比他們多撐一刻便是一刻。”
劉鎮天沒有再多問,轉身麵向台階下方。
台階總計七十二級,不多不少。儘頭是一片空地,麵積不大,約莫隻有半個演武場那般寬闊。地麵鋪設著黑石,紋路猶如血管,隱隱泛著暗紅色的光澤。四周雖無牆壁,卻也並非敞亮——光線自頭頂灑落,既非日光,亦非靈火,而是一種來源不明的灰白色光芒,將人的影子映照得模糊不清。
在最中央的位置,有個物體。
它既非雕像,亦非陣盤,更不是他們預先設想的任何一種“本源”形態。
它宛如一團霧,懸浮在距離地麵三尺的高度,形狀變幻不定,時而拉長,時而收縮。沒有顏色,卻又讓人直觀地感受到它在運動,在呼吸。
劉鎮天的第一反應是閉上眼睛。
這並非出於恐懼,而是一種本能。他見識過太多“不該看的事物”,深知有些存在一旦直視,便會在心底留下烙印。但他還是緩緩睜開了雙眼。
因為那團霧,似乎也在注視著他。
並非擬人化的“看”,而是一種感知。恰似你站在深潭之畔,明明四周無人,卻能感覺到水底有東西正死死盯著你的腳踝。
他向前邁出了一步。
腳底傳來溫熱之感,並非滾燙,而是類似活物體溫的那種溫暖。
陳墨依舊跪在地上,忽然喉嚨裡發出一聲悶哼。
劉鎮天立刻回頭望去。
隻見那年輕人掌心的血跡已然乾涸,但皮膚之下,金線再次浮現,比之前更為纖細,卻愈發密集,宛如蛛網般爬進了血管。
“它認可你了。”劉鎮天低聲說道,“彆讓它侵入你的腦海。”
陳墨咬緊牙關,微微點頭,沒有說話,隻是將右手緊緊握成拳頭,指甲深深陷進肉裡,試圖憑借疼痛來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此時,諸葛無為走到劉鎮天身旁,聲音壓得極低:“這地方……不太對勁。”
“這地方什麼時候對勁過?”劉鎮天沒有看向他。
“並非迷宮本身的問題。”諸葛無為緊盯著那團霧,“是氣味。”
劉鎮天不禁皺起眉頭。
沒錯,正是氣味。
原本彌漫的檀香已然消失不見。那種苦澀且能讓人神魂不穩的味道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為淡薄的腥甜氣息,仿若雨後泥土中剛剛冒出的菌子,還帶著一絲鐵鏽的味道。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
鎖星大陣。
地球那邊的鎖星大陣,每次進行修補之時,陣眼周圍總會飄出這種味道。它既不算香,也談不上臭,就是這種難以言喻、介於生機與腐朽之間的獨特氣息。
他不動聲色地將手探進袖口,摸到內襯上的那點汗漬——那是之前從陳墨掌心蹭來的。此刻摸上去,已然乾涸,但指腹擦過時,仍能感覺到一絲黏膩。
這並非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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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陣紋殘留的靈息。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那團霧。
霧並未移動,但溫度卻發生了變化。原本隻是溫熱的地麵,此刻開始微微發燙,恰似燒紅的鐵皮逐漸冷卻後所殘留的餘溫。
“它察覺到我們已經認出來了。”他說道。
諸葛無為沒有詢問“認出了什麼”,隻是默默向後退了半步,為劉鎮天讓出空間。
劉鎮天又向前走了兩步,停在了台階的最後一級。
腳下的石麵突然震動了一下。
這並非幻覺,而是真實可感的震感,順著腳底向上傳遞,猶如心跳一般。
咚。
一下。
緊接著又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