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夾起一塊晶瑩剔透的龍井蝦仁,小心翼翼地放進林詩韻麵前的骨碟裡。然後又拿起公筷,夾了一塊肥美的東坡肉,細心地將肥肉和瘦肉分離,把瘦肉遞到她的碗中。
做完這一切,他才抬起頭,迎上喬森那笑裡藏刀的目光。
他也笑了,笑得比喬森更加溫和,更加雲淡風輕。
“喬先生的故事,真是發人深省。”
“這倒讓我想起了,我外公給我講的另一個故事。說深山裡,有一頭成了精的猛虎,狡猾無比,吃了不少人。十裡八鄉最好的獵人,用儘了陷阱和弓箭,都傷不到它分毫。”
陸辰端起麵前的茶杯,輕輕吹了吹漂浮的茶葉,然後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
“後來啊,來了一個年輕的獵人。他什麼都沒帶,沒帶刀,也沒帶箭。他隻是在山的外圍,放了一把火。”
陸辰放下茶杯,看著喬森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
“因為他知道,不管那頭老虎有多聰明,有多強壯,當整片山林都燒起來的時候,它除了被燒成灰,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畢竟,火,是沒長眼睛的。”
話音落下。
水榭裡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
喬森臉上的笑容,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硬。他那雙深邃的眸子裡,第一次,閃過了一絲真正的,冰冷的殺意。
但他很快就恢複了那副溫文爾雅的樣子,甚至帶頭鼓起了掌。
“精彩!陸先生的故事,果然也同樣精彩。”他舉起酒杯,“為了這兩個精彩的故事,我們,乾杯。”
一場殺機四伏的家宴,在彼此心照不宣的試探和威脅中,落下了帷幕。
回去的路上,車廂裡一片沉默。
直到車子駛出靜心園很遠,林詩韻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整個人都軟了下來。
“陸辰,”她轉過頭,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夜景,輕聲說,“我有點怕。”
陸辰將車停在路邊,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彆怕。”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老虎已經聞到了煙味,它現在,比我們更怕。”
他知道,今晚的交鋒,隻是一個開始。
那隻微笑的老虎,被他用“火”的威脅,逼得露出了獠牙。
接下來,對方的手段,一定會更加瘋狂,也更加……不擇手段。
回程的黑色奧迪車裡,氣氛安靜得有些壓抑。京城的繁華夜景,化作一片片流光溢彩的模糊光斑,從車窗外掠過,卻無法照亮車廂內的沉凝。
林詩韻靠在椅背上,微微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在昏暗的光線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她沒有說話,但陸辰能感覺到她緊繃的身體,像一張拉滿了的弓。靜心園裡那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消耗了她太多的心神。那不是刀光劍影的拚殺,而是一種更高級的,用家族底蘊和權力日常編織而成的精神碾壓,足以讓任何一個外來者感到自身的渺小與無力。
陸辰將車停在一個僻靜的湖邊公園旁,熄了火。晚風吹過,湖麵泛起粼粼波光,遠處的高樓燈火璀璨,勾勒出這座城市冷硬的輪廓。
“想不想下去走走?”他輕聲問。
林詩韻睜開眼,眸子裡映著窗外的光,有些迷離。她點了點頭。
兩人沿著湖邊的小徑慢慢走著,誰都沒有說話。陸辰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林詩韻的肩上,擋住了夜晚的涼意。她下意識地攏了攏衣服,上麵還殘留著他的體溫,這讓她緊繃的神經,終於有了一絲鬆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