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隱密?你沒把我當接班人,何必要說呢?說了豈不是讓我難過?”楊謙的聲音有些苦澀。
“老夫就想讓你見識真正的兵法權謀是怎麼玩的,看你能不能領悟其中要義。
真正的兵法權謀從來不會寫在兵書上,《孫子十三篇》《司馬法》《尉繚子》也好,《陰符經》《捭闔策》也好,所有寫在明麵上的典籍無非是欺瞞凡夫俗子的障眼法,無法付諸實踐。
真正的兵法權謀注定法無定法、謀無定勢,因人而論、因地製宜,講究局中有局、局外有局,步步為實卻又步步為虛。
這個局半年前開始部署,老夫精心埋伏了一堆棋子,有些人浮在明麵上,比如荼冷臧羆任逵等人相互串聯,故意裝作對老夫心懷不滿。
有些人則在暗中行事,不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刻,誰都不知哪個是隱藏最深的棋子。
半個月前大批刺客殺進太師府恰好送給我一次完美契機。
當所有人都算定老夫是拿你當餌直鉤釣魚,殊不知你隻是打窩的料,老夫親自當餌入局,這才是真正的大手筆。”
太師說完這些,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走向荼冷等人。
楊謙怔怔看著他一步步走遠,發現他的身形挺拔,腳步沉穩厚重,踩在砂礫地上沙沙作響,根本不像受過重傷的人,原來他受傷也是假的。
“他的演技真好,絕對可以當奧斯卡演帝。”楊謙欽佩中堆滿苦笑。
時近黃昏,夕陽西下,天邊燃燒著奇形怪狀的火紅晚霞,群山間不知不覺升騰起若隱若現的霧靄。
山外隱隱響起悶雷般的鐵蹄聲,似有千軍萬馬從四麵八方包抄過來。
當嗒嗒嗒馬蹄聲從山穀外湧進眾人耳中的時候,太師突然像蒼老了幾十歲,慢慢仰起頭,頹然閉上雙眼,皺巴巴的臉上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失望。
“他真的上鉤了,老夫贏了,可我寧願輸掉這一局,他為何這般沉不住氣呢?”
太師的呼吸有些滯澀,微微張開嘴,無奈嗬出一口濁氣。
這時一名穿著肮臟灰衫的瘦高哨探衝進山口,仗著卓絕輕功風馳電掣般奔到左衛大將軍荼冷麵前,大聲道:“啟稟大將軍,北山小鬆口一帶突然出現上萬裝備精良的輕騎兵,從旗幟上看應該是駐紮在天皇山的北衙禁軍。”
荼冷眼皮驀地跳了一下,回頭看了看一臉頹廢的老太師,緩緩揮手道:“知道了,傳令下去,叫兄弟們不要阻擋,放他們過來。”
那哨探“啊”了一聲,頗覺不可思議,猶豫片刻,轉身出去。
荼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一步步走向太師,小聲道:“太師,他真的來了。”
“是呀,他真的來了!”
太師喟然長歎,迅速恢複一以貫之的鎮定從容,臉上掠過一絲難以形容的落寞:“原來人性真的經不起任何考驗。
老夫終究還是低估了他對權力的貪戀,也高估了他的城府,老夫已是風燭殘年,沒幾年好活,等老夫一死,大魏就是他的,他怎麼就不能再等幾年呢?
老夫辛辛苦苦栽培他多年,莫非真要一手把他摧毀?荼冷,你告訴我,老夫是不是做錯了?”
荼冷沉默片刻,將稍顯紊亂的呼吸調整到最佳狀態,緩慢搖頭道:“太師沒錯,要怪就怪他利欲熏心,喪失了臣子和女婿的本分。
太師對他仁至義儘,他卻咄咄逼人,幾次三番煽動皇室走狗暗算太師,不惜假借追殺秦國暗探的名義置三公子於死地,幾乎毀了三十裡鋪,可謂罪惡滔天罄竹難書,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與人無尤。”
太師茫然看向暮雲合璧的山口,看向無限蔓延的廣莫之野,定了定神,眼中轉瞬掠過無限殺意,沉聲道:“竇騫段鏗都趕到指定位置了吧?
老夫給陳恪留了兩萬貳仟輕騎兵,雖說他蒙老夫授意假裝投靠徐敬亭,但特殊時期不得不防,老夫自問閱人無數,卻始終看不透陳恪的心性,拿不準他會不會中途變節。
為安全起見還是要把竇騫段鏗的騎兵調來,以備不時之需。
竇騫一萬五千中甲騎兵、段鏗的重甲騎兵都至關重要,千萬不要鬨出亂子。
這次釣魚老夫不惜以自為餌,以親生兒子和三十裡鋪的百姓打窩,犧牲已經夠大,不能再給將士們造成無謂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