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以前,太後雙眼是清明的,而現在,卻渾濁不堪仿如一潭死水。
此刻她死死按住書頁,掌心帶著濕黏黏的汗意浸透了紙張,呼吸也比方才急促許多。
請一尊藥菩薩,雖有些殘忍,卻並非沒有先例。
不然,典籍上的傳說又是從何而來?
況且秦國公府的大姑娘看似靈秀,實際上卻是個蠢的,骨子裡還透著殘忍的惡——
她從不覺得自己有錯,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怪罪想討回公道的苦主。
這樣的女子尚在閨閣時,便險些借七皇子的身份權勢,將蘊有劇毒的除蟲藥推廣各州縣。
若真成了,豈不是遺禍數代?
等她與七皇子成了婚,更不知會做出什麼荒唐事。
如此看來,還不如做一尊藥菩薩,也能將她體內玄雁卵的藥性徹底激發出來。
太後潛意識裡也覺得此舉不太妥當,才會遍尋理由,說服自己,不再猶豫。
她扯住帳幔邊上的搖鈴,宮人快步行至近前,恭聲道:
“娘娘,有何吩咐?”
“去將遠慈大師請來,哀家有事與他商議。”太後啞聲吩咐。
不同於主動避世的明淨師太,這位遠慈大師一直活躍在大齊達官顯貴之中,近來更是待在禁宮,隨時等待太後召見,念佛講經。
沒多久,宮人便將一名身形高大的和尚引至寢殿之中。
遠慈和尚約莫三十出頭,一襲寬鬆的僧袍,遮住了高高聳起的肚皮,紅光滿麵。
遠慈衝著太後行了佛禮。
等寢殿內的宮人魚貫退去,太後坐直身子,將記載肉身菩薩的典籍遞給遠慈。
“大師,您瞧瞧書上記載的內容,想要依照此法塑一尊菩薩,是否可行?”
遠慈和尚不明白太後的意思,接過那本薄薄的冊子,飛速瀏覽一遍。
看到肉身菩薩的做法後,他瞳仁一縮,麵色霎時間變得蒼白如紙。
他乃出家之人,也知曉高僧坐化後,會被封存在泥塑中,成為肉身菩薩。
但太後交給他的典籍,卻明顯不是這個意思。
選擇的對象並非即將坐化的僧人,而是生機旺盛的妙齡女子。
就算是為了綿延壽數,起到續命之效,未免有些太過了。
這是殺孽。
遠慈和尚結結巴巴道:“太後,想要塑一尊肉身菩薩,隻怕、隻怕沒那麼容易——”
他話未說完,便對上老嫗冰冷至極的目光,連忙改口:
“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
太後的眼神從不虞轉為滿意。
“泥塑倒是好尋,但最為關鍵的,是封存在內的血肉之軀,太後可有屬意的人選?”
遠慈和尚強行按捺住內心的忐忑,問。
太後垂眸,半張臉恰被帳幔的陰影所遮擋,讓人辨不清喜怒。
宮室內尤為安靜,呼吸聲清晰可聞。
過了許久,太後才說:“自然是有人選的。”
遠慈和尚整顆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無狀的大手死死攥住,讓他透不過氣。
他再次問:“敢問娘娘,是何人有幸修成正果?”
“哀家瞧著,秦國公府的大姑娘,便是最為合適的人選。”